楼下突然传来电报机的滴答声,混着油墨的气味飘上来。
苏若雪望着顾承砚,见他指尖在桌面敲出和电报同频的节奏——那是眼镜文士刚发的疑问电文,正顺着电流往某个更黑暗的地方钻去。
电报机的滴答声在阁楼里织成一张密网时,顾承砚正用镇纸压平新写的稿纸。
苏若雪端来的碧螺春在案头腾着热气,他却连茶盏都没碰——监听哨传来的电流声比茶香更让他清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少东家,"通讯兵小顺子攥着记录本冲进来,额角沾着星夜露,"敌方二组回电了,内容是眼镜文士的疑问:'校验缺失,是否仍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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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指尖在桌沿轻叩两下,眼底浮起冷冽的光。
他早算到眼镜文士这只惊弓之鸟会自投罗网——昨夜那封故意留白的电报,本就是要在他心里扎根刺。"疑心一起,便再难回头。"他低笑一声,将写满蝇头小楷的稿纸推给苏若雪,"启动'反向供料',把这篇《蚕音谱源流考》以你商会文化顾问的名义投给《墨耕月刊》。"
苏若雪翻开稿页,入目是考据严谨的学术文字,可当她的指尖扫过第三段引文注释时,瞳孔微微一缩——那些看似寻常的"宋应星《天工开物》注苏州织造局旧档"等条目下,藏着十二处断句异常。
她抬眼时,顾承砚正用狼毫在"蚕茧成丝"的典故旁圈点,笔尖悬在"三沸三漉"四字上:"他们要验证我是否真要自毁《蚕音谱》,必然会强令刊发此文。
等排版时,那些掺了石灰的纸遇上蓝铅笔......"
"会起微泡,让隐语显形。"苏若雪接得极快,指尖轻轻抚过稿纸边缘——她今早特意用石灰浆浸过的富阳竹纸,此刻还带着淡淡碱味。
深夜的墨耕社印刷厂飘着油墨与旧纸混合的腥气。
眼镜先生捏着顾承砚的投稿,喉结动了动。
上司的电话还在耳边炸响:"顾承砚要焚谱,这篇源流考是他最后的自辩!
必须刊发,我们要从字缝里抠出他的破绽!"他抓起蓝铅笔准备校稿,笔杆上的铜绿在台灯下泛着幽光——这是他今早特意擦过的,可那抹绿总像长在木头里,擦不净。
"第三页注释。"他默念着翻到指定位置,笔尖刚触到纸页就顿住了。
纸纹比寻常校样粗粝些,压下去时竟有细碎的泡痕从墨点周围渗出来。
他皱了皱眉,却没多想——最近总觉得后巷有磷粉味,许是自己烧糊涂了。
与此同时,青鸟正蹲在印刷厂后巷的槐树上。
他望着排字房里晃动的灯影,摸了摸腰间的牛皮袋——里面装着苏若雪特制的碘酒。
等天快亮时,废弃的校样残页会被扫进后巷的竹篓,那是他的目标。
"叮——"排字房的窗户突然推开,眼镜先生探出头咳嗽两声。
青鸟屏息缩紧身子,树皮蹭得手背生疼。
直到那道影子缩回屋内,他才顺着树干滑下,猫着腰摸向竹篓。
残页上的油墨还未干透,青鸟借着月光快速翻检。
当他在半张皱巴巴的"宋应星注"旁抹上碘酒后,淡黄的纸页上突然浮出深褐字迹:"白丝线复通"。
他瞳孔骤缩,又连抹几张——"断桥站可伏鹭01归心已验",一行行密语像被春风吹开的茧,在碘酒后的纸面上清晰起来。
顾承砚的密室里,烛火噼啪爆开灯花。
他将青鸟带回的残页摊在檀木桌上,用镊子小心拼合。
苏若雪捧着铜盆站在一旁,盆里温着新熬的糨糊——这是他们连夜调配的,专门粘补脆弱的纸页。
"白丝线是沪西到苏州的商路,断桥站是闸北货栈,鹭01......"顾承砚的指尖停在"归心已验"四字上,突然笑出声,"是周掌柜的线人,上个月说要投诚,现在看来是真的。"他抓起狼毫在密语旁批注,墨迹未干就吹了吹,"明日午时前,所有根据地暂停接收'墨耕'渠道信息——饵已入网,收线在即。"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后半夜。
青鸟收拾残页时,一片焦黑的纸灰突然从窗缝飘进来,落在顾承砚脚边。
他弯腰拾起,只见残页边缘还留着火烧的锯齿纹,中间隐约能辨"蚕音"二字。
"墨耕社屋顶。"青鸟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方才回来时,听见瓦片轻响,像是有东西跃过。"
顾承砚捏着残页的手顿了顿。
他望向窗外,墨耕社的灰墙在月光下泛着青,像只蛰伏的茧。
不知何处传来野猫的低嚎,尾音扫过屋顶时,又有半片纸灰打着旋儿落下来,飘进了烛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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