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粉小笼要凉了。"她将茶盏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去案头取油纸包。
水蒸气裹着蟹粉的鲜香腾起来,顾承砚却瞥见她压在账本下的牛皮纸卷宗,边角露出半张带云纹压痕的信笺——和柳婉如手袋里那截碎纸一模一样。
"若雪。"他放下茶盏,指节轻轻叩了叩卷宗,"今天下午,有人往我这儿递了封'急件'。"
苏若雪的手顿在油纸包上。
她转身时,发间珍珠晃过一道银光:"是柳婉如?"
顾承砚瞳孔微缩——她竟连名字都知道。
"上午我去商会查账,顺道托周会长查了匿名信的纸。"苏若雪抽出卷宗推过去,纸页间飘出股淡淡松油味,"云纹笺是苏州锦文书局的特供,但这批纸的压纹更深,纤维里掺了日本进口的桦木浆。
周会长说,三年前法租界查封过一家日资印刷厂,专印这种'换了皮的国货'。"
卷宗里掉出张照片,是印刷厂的旧门牌,"大和商事"四个字被红笔圈得渗出血痕。
顾承砚的拇指抚过照片边缘,想起柳婉如腕上的东京三越翡翠镯——原来从信纸到脂粉,都是精心织就的网。
"她今晚约我谈'火种计划'。"他将柳婉如的信笺摊开在桌上,烛火映得簪花小楷忽明忽暗,"还说张汉良能保顾家上下三百口。"
苏若雪的指尖掐进卷宗边角,云纹笺被捏出褶皱:"张汉良上周刚从日本回来,带了二十箱'商展样品'。
码头的老吴说,箱子封条是'关东军特别物资'。"她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还留着算盘珠子的凉意,"承砚,他们要的不是图纸,是......"
"是民族工业的命脉。"顾承砚接得利落。
他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想起今早山梁上被踩乱的红布暗号——原来不是青帮走漏消息,是有人比帮会更早盯上了"火种"。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若雪起身关窗,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顾承砚盯着她转身时垂落的帕子——玉兰花的绣工里,藏着根极细的银线。
那是她上个月说要改良的"隐纹防伪",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在了紧要处。
"明晚八点,虹口码头3号仓库。"他突然笑了,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薄茧,"我应下。"
苏若雪的瞳孔骤缩:"承砚!"
"他们要图纸,我就给他们图纸。"他抽出钢笔在信笺背面画了道叉,"但得让他们先吐点真货。"
虹口码头的腥气混着雨水灌进领口时,顾承砚正盯着3号仓库门口的红灯笼。
灯笼穗子是血红色的,在风里扫过他手背,像根带刺的鞭子。
仓库铁门"吱呀"拉开条缝,柳婉如的身影挤出来,宝蓝旗袍被雨打湿,贴在身上显出骨感的轮廓。"顾少东家倒是守时。"她涂着蔻丹的指甲勾住他袖扣,"图纸呢?"
"先让我见见'那位'。"顾承砚任她拉着往仓库里走,脚底板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碾出声响——他数过了,门后有三个脚步声,墙角堆着十箱"商展样品",封条确实印着"关东军"。
仓库最里间摆着张红木圆桌,穿藏青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门,指尖夹的雪茄明灭如鬼火。"顾老板。"男人转过脸,金丝眼镜上蒙着层雨雾,"久仰'火种计划'大名。"
顾承砚的后颈瞬间绷直——这是财政部的周明远,半年前在南京参加"国货博览会"时,此人还握着他的手说"实业救国,当以诸君为柱"。
"周次长这是......转了行?"他扯了扯被柳婉如攥住的袖子,"从财政部到日本特务机关,这步棋走得妙啊。"
周明远的眼镜滑下鼻梁,露出底下泛青的眼窝:"顾老板可知,上海民族资本占全国工业产值的47%?"他敲了敲桌上的牛皮卷宗,"大日本帝国要的不是几个工厂,是让这些'火种'永远点不燃。"
柳婉如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铁皮屋顶上碎成刺:"顾承砚,你以为那些商会的老东西能护着你?
周次长说了,下个月'淞沪经济协定'一签,所有不肯'合作'的工厂......"她的指甲划过他喉结,"就和三年前苏州的织机一样,喂黄浦江的鱼。"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苏州商会的陈老,去年还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如今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传言是"暴病而亡",可陈老的儿子上周偷偷塞给他张照片,陈老尸体上青紫色的指痕,和关东军特高课的"拷问印"分毫不差。
"图纸在我书房暗格里。"他突然松了松领结,"但得等周次长先让我看看'淞沪协定'的草案。"
周明远的雪茄"啪"地掉在地上。
柳婉如的手劲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腕骨:"你耍我们?"
"耍?"顾承砚反手扣住她手腕,疼得她倒抽冷气,"是你们先耍我。
柳小姐忘了?
十年前读书会,你抄的《国富论》笔记里,特意在'资本自由'那页画了朵石榴花。"他贴近她耳畔,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现在,你手袋里的云纹笺,和苏若雪收到的匿名信,都是同一家日资印刷厂的货。"
柳婉如的脸色瞬间惨白。
周明远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带他去看草案!"他扯了扯领带,"顾老板要是识趣,等协定签了,我保你当'上海商团'的头把交椅。"
顾承砚跟着喽啰往里间走时,余光瞥见柳婉如蹲在地上捡雪茄,发间的珍珠簪子掉在脚边——那是十年前他送她的毕业礼物,刻着"商战救国"四个字,如今被磨得只剩个"国"字。
商会顶楼的会议室里,留声机放着《天涯歌女》,唱针却卡了壳,"吱呀吱呀"像只垂死的蝉。
顾承砚把牛皮卷宗拍在桌上,周明远的"淞沪协定"草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下个月十五,所有未'备案'的工厂设备要统一'登记',未登记的......"他的指节敲在"就地销毁"四个字上,"就是陈老的下场。"
二十几个商会代表的脸色比窗外的雨还阴。
纺织业的王老板摸出怀表看了眼:"顾少东家,你说要部署防御......"
"第一,所有工厂的关键设备连夜转移,按'火种计划'分散到青浦、嘉定的农户家。"顾承砚抽出张地图,红笔圈出二十个点,"第二,苏若雪负责建立加密通讯,用她改良的'隐纹绣'当密信——日本人能仿云纹笺,仿不了苏绣的针脚。"
苏若雪低头翻着账本,钢笔尖在"隐纹绣"三个字上戳出个洞。
她抬头时,目光扫过顾承砚发梢的雨珠——那是他刚从码头跑回来,连伞都没打。
"第三......"顾承砚的声音突然低了,"从今天起,商会的门只开半扇。
有些人,我们不能再相信了。"
散会时已近子时。
苏若雪抱着账本往账房走,雨丝顺着瓦当滴在她肩头,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摸出柳婉如手袋里那截信纸——是刚才顾承砚弯腰捡方糖时,用银圆压住的。
信纸上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却在最后一页右下角,露出个熟悉的名字:"苏文澜"。
她的指尖抖得厉害,信纸被攥成皱团。
十年前的雪突然涌进眼眶——哥哥苏文澜穿着白衬衫站在弄堂口,往她手心里塞了块桂花糖:"若雪,我去南京读书,等回来给你带盐水鸭。"后来传来消息说他参加学生运动,被军警抓了,再后来......
"若雪?"顾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喝过的姜茶的暖意,"怎么站在这儿?"
苏若雪迅速把信纸塞进袖中,转身时勉强笑了笑:"风大,有点冷。"
顾承砚解下自己的呢子大衣披在她肩上,体温透过粗呢子渗进来。
他望着远处法租界的灯火,低声道:"明天开始,日军的侦察机每天要飞三趟。"
苏若雪的指尖触到袖中皱巴巴的信纸,"苏文澜"三个字隔着布料硌得她生疼。
她抬头看天,铅灰色的云压得更低了,像块浸了血的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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