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从地铁站晃出来时,都快夜里十一点了。雨不大,但湿冷得像细密的冰针,扎透了单薄的外套。他缩着脖子,恨不能整个人都缩进衣服里,心里盘算着出租屋冰箱里那碗隔夜泡面能不能凑合一顿。胃袋空空地抗议着,像有只小爪子在挠。拐过街角,便利店惨白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他推门进去,暖气裹挟着关东煮的咸腥味扑面而来,在玻璃上糊出一层厚厚的水汽。买了桶面,再出来时,他下意识地朝街对面那排早已打烊的店铺瞥了一眼——然后,他愣住了。
那家小小的花店,竟然还亮着灯。
更确切地说,是橱窗里亮着一种光。幽幽的,像揉碎了深海和星子,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投下一小片梦幻的蓝晕。那光来自一盆他从未见过的植物。藤蔓蜿蜒,叶片深绿得近乎墨色,而其间点缀的花朵,不大,却像是用最纯净的蓝水晶雕琢而成,剔透得能吸走人的魂魄。在这阴冷的雨夜,那盆花像一块遗落人间的异域宝石,散发着不真实的、蛊惑人心的温度。张明的脚像被那蓝光钉住了,泡面的热气熏在脸上也浑然不觉。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花店那扇挂着“营业中”木牌的小门。
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又突兀的一声“叮当——”。花店里暖得有些过分,空气里浮动着各种花香、泥土的潮气,还有一种奇异的、类似雨后森林深处的清冽气息。一个女人正背对着门,在整理架子上的花材。她闻声转过头来。
“随便看看,还没关门。”声音温润,像溪水流过卵石。
张明看清了她的脸。很年轻,皮肤有种不见阳光的细腻白皙,眼睛很大,瞳孔是极深的棕色,看人时专注得有点过分,像要直接看到你心里去。她穿着简单的米色棉麻长裙,系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很干净,也很…安静。像一株精心培育的花,安放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小温室里。
“那花…”张明指了指橱窗里的那盆蓝光,“是什么品种?真好看。”
“它啊?”女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浅,却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我叫它‘蓝梦’,朋友培育的,外面见不到。喜欢?”
“太特别了。”张明由衷地说,“看着它,感觉加班加出来的怨气都散了点。”他自嘲地笑笑。
“蓝梦”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几朵花苞轻轻摇曳了一下,蓝光随之脉动,像在呼吸。张明看得更入神了。
“我叫阿蕊。”女人说,拿起喷壶,细密的水雾洒向周围的植物,“照顾它们,是我的工作。”
“张明。附近上班的。”张明报上名字,目光还是黏在那盆“蓝梦”上,“这花…卖吗?”
阿蕊放下喷壶,走到橱窗前,手指极轻地拂过一片深绿的叶子,那叶子竟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害羞。“它有点小脾气。”她回过头,看着张明,“你确定能照顾好它?它很挑地方,要安静,要阳光,但又不能太晒,水要纯净,还不能太多…”
“比伺候领导还麻烦?”张明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有点冒失,“呃…我的意思是,我试试?我租的房子有个小阳台,朝南的,通风还行。”他莫名地不想错过这盆花。
阿蕊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审视的重量。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好。不过…有点贵。”
张明掏出手机准备扫码。阿蕊却摆摆手:“只收现金。”
张明愣了一下,这年头还有不收电子支付的店?他摸出钱包,抽出几张有些潮湿的纸币递过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到阿蕊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皮肤异常细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青草汁液的微涩气息。阿蕊接过钱,指尖不经意地拂过纸币,张明眼尖地瞥见那薄薄的纸币边缘似乎沾上了一点极其微小的、湿润的泥土颗粒。他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感,像风吹过蛛网,但很快被得到“蓝梦”的喜悦冲散了。
抱着沉甸甸的花盆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雨丝落在“蓝梦”的花瓣上,竟被那层幽蓝的光晕无声地推开,水珠滚落,不留一丝痕迹。张明心头那点异样感又悄悄冒了头。回到家,他把花放在狭小阳台唯一一张旧藤椅上。花盆是粗糙的陶土质地,摸上去有种厚实的凉意。安顿好“蓝梦”,他才想起那桶泡面,匆匆撕开盖子,注入开水。食物的热气蒸腾起来,暂时驱散了疲惫和疑虑。他坐在床沿,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看着阳台外那片朦胧的蓝光。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那盆“蓝梦”却像自成一个独立的小宇宙,安静地发着光。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他胡乱收拾了桌子,倒头便睡。
第二天是周六,张明难得睡了个懒觉。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照进来,暖洋洋的。他揉着眼睛走到阳台,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那盆“蓝梦”沐浴在晨光里,蓝得更加纯粹夺目,仿佛将整个晴朗的天空都浓缩在了几朵花里。更神奇的是,花盆里的泥土是湿润的,而藤椅下的地面却干爽如初。他昨晚明明没有浇水!他蹲下身,仔细检查花盆底部,没有渗漏的痕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怪事…”他嘟囔着,试探性地用手指戳了戳泥土,湿润而松软。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接下来的日子,类似的“怪事”接二连三。
张明发现,“蓝梦”似乎真的有自己的脾气。他尝试着给它浇了次水,结果第二天花盆边缘就渗出了多余的水渍,土也显得过分湿泞。而当他故意几天不浇水,那泥土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湿润感。这花仿佛自带一个智能灌溉系统,精准地管理着自己的水分。
另一件怪事是,自从“蓝梦”来了之后,他那间老房子阳台角落里顽固的几只小蟑螂,竟奇迹般地销声匿迹了。连嗡嗡乱飞的蚊虫,也再没光顾过。那幽幽的蓝光,似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驱散了所有不受欢迎的小生命。
最让张明感到舒适的,是屋子里的温度。他这间朝南的小屋,冬天阴冷,夏天闷热如蒸笼。可自从有了“蓝梦”,无论是深冬的寒夜还是盛夏的午后,只要他待在这个小空间里,体感总是舒适宜人。仿佛那盆花无声无息地调节着周围微环境的温度与湿度。
“你这家伙,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张明常常对着“蓝梦”自言自语。花枝偶尔会轻轻摇曳,蓝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他。
这些奇特的发现,让张明去“蕊语花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起初是去请教养护技巧,后来是分享“蓝梦”的新变化,再后来,似乎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了。他喜欢坐在花店角落那张小木凳上,看阿蕊安静地修剪花枝,给植物换盆。她的动作总是那么轻柔、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呵护感。她的手指抚过那些娇嫩的花瓣时,花枝仿佛会微微向她倾斜,如同孩子依恋母亲。
“阿蕊姐,你这花店开了多久了?感觉跟这条街格格不入。”一次,张明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忍不住问。
阿蕊正在给一束洋桔梗拆包装纸,闻言手顿了顿,没有抬头:“记不清了。很久了吧。习惯了这里。”
“生意…好吗?”张明环顾着店里那些精致却略显冷清的花束。
阿蕊抬起头,对他浅浅一笑,那笑容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够养活我和它们就好。开花不是为了卖。”她指了指店里所有的植物,“它们愿意开,我就看着。”这话说得有点玄,张明咂摸不出具体意思,只觉得她看待这些花花草草的态度,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们的对话常常围绕着花。张明抱怨工作压力大,阿蕊会指着一盆盛放的向日葵说:“它呀,最倔,脑袋永远朝着光的方向拧,多大的风都掰不过来。”她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仿佛在谈论一个性格执拗的老友。
张明说起房东要涨价,愁眉苦脸。阿蕊正在处理一束含苞待放的粉玫瑰,闻言,拿起一支,用小刀轻轻削去茎部多余的刺:“你看,刺是它的保护,去掉一些,是为了能更好地放进别人的花瓶里。有些刺,该软的时候就得软一点。”她的话总是带着点隐喻,像花语,需要细细品味。张明觉得跟她聊天很舒服,像在听一首节奏舒缓的歌。
张明发现阿蕊身上有些说不出的“怪”。她从不用手机,店里唯一的通讯工具是角落那部老旧的、积了层薄灰的座机电话。张明有次想加她微信方便联系,她只是摇摇头:“用不着那个。”她似乎对现代科技有种天然的隔膜。
她收钱只收现金。张明注意到,那些纸币,无论新旧,在阿蕊手里待过一阵后,总会沾上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湿润泥土颗粒。这细节像根细小的刺,时不时扎他一下。
最让张明感到奇怪的是阿蕊对火的异常恐惧。有次他点了根烟在花店门口等阿蕊锁门,刚吸了一口,阿蕊猛地回头,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近乎本能的惊恐,像看到天敌的小动物。
“别…别在这儿!”她声音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扑过来,一把夺过张明刚点燃的烟,手指异常敏捷地掐灭了火星,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那截烟被她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
张明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阿蕊?你怎么了?”
阿蕊急促地呼吸着,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松开手,那截被捏得变形的烟掉在地上。她看着地上的烟蒂,眼神复杂,有后怕,也有一种深沉的厌恶。她抬起头,勉强对张明笑了笑,那笑容苍白而虚弱:“对不起…我…我受不了烟味,对花也不好。”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张明看着地上那截被瞬间掐灭、火星都来不及迸溅的烟头,再看看阿蕊惊魂未定、余悸未消的脸,心里那点疑惑的雪球越滚越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开始在心底悄然滋生。张明开始下意识地观察阿蕊。他注意到阿蕊似乎从不离开花店太远。他去得多了,有时临近打烊,会提出顺路送她一段,或者一起去附近吃点东西,阿蕊总是婉拒。理由永远是“店里还有事”、“花需要照看”、“习惯早睡”。她的生活仿佛完全被这间小小的花店禁锢住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另一个奇怪的发现是关于“蓝梦”的。张明租住的小区是老房子,阳台没有封闭。他隔壁邻居王大爷在阳台上种了不少辣椒、小葱。有次闲聊,王大爷皱着眉抱怨:“小张啊,你阳台上那盆是什么宝贝疙瘩?我那几盆辣椒,挨着你放的那边,叶子都蔫吧了,怎么浇水施肥都不顶用!挪开点就好。邪门了!”
张明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蓝梦”周围异常洁净、无虫无蚊的环境。难道这奇异的蓝光,在驱散害虫的同时,也在无形中掠夺着附近其他植物的生机?这盆花,它到底在吸收什么?
不安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张明的心。他不再仅仅觉得阿蕊神秘,而是隐隐感到一种非人的、难以言喻的气息萦绕着她和那盆“蓝梦”。那些不合常理的细节——精准自控的水分、驱虫的蓝光、调节小环境的温度、对火的恐惧、只收现金的习惯、无法远离花店的束缚、以及“蓝梦”对其他植物的压制……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拼凑出一个越来越清晰却又令人难以置信的轮廓。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打破这层诡异迷雾的契机。
契机在一个狂暴的雨夜猝然降临。天气预报中的台风提前登陆,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疯狂抽打着这座城市。老旧的电路不堪重负,在一声凄厉的炸雷后,整片街区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张明正缩在出租屋里刷手机,断电的瞬间,屋里屋外只剩下风雨的咆哮。他摸索着找到蜡烛点燃,黄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这时,他猛地想起了阿蕊!花店那扇门好像没锁严实?那些娇贵的花,那盆怕水的“蓝梦”……狂风会不会把门吹开?雨水会不会灌进去?
担忧压倒了恐惧,也压倒了心底那些日渐滋生的疑虑。他抓起雨衣套上,举着蜡烛,一头扎进了狂暴的雨幕中。风大得几乎把他掀翻,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了雨衣,灌进脖子。蜡烛的火苗在狂风中疯狂挣扎了几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他只能凭借记忆和对微弱光线的感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花店方向挪去。
离花店还有十几米,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视线,张明看到“蕊语花坊”的橱窗里,竟然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幽蓝色光芒!是“蓝梦”!那光在无边的风雨黑暗中,像一座孤独的灯塔。
他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冲到店门口。花店的门果然被狂风吹开了一条缝,风雨正疯狂地往里灌。张明用力推开门挤了进去,反手把门死死抵住。
店里一片狼藉。狂风卷着雨水从门缝和没关严的窗户灌入,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花架倒了几个,花盆碎裂,泥土和残花混着雨水,一片狼藉。那些娇弱的花朵在风雨中无助地颤抖、凋零。
然而,在店铺最里面,靠近那个小小工作台的地方,却有一小片诡异的“净土”。以那盆“蓝梦”为中心,大约一米见方的范围内,地面竟然是干燥的!狂乱的风雨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阿蕊就跪在那片干燥区域的边缘,背对着门,身体微微前倾。
借着“蓝梦”幽幽的蓝光,张明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
阿蕊的左臂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皙得几乎透明的小臂。她的右手,正握着一把小小的、极其锋利的银色花枝剪!那冰冷的刃口,正深深地切进她左手腕的皮肉里!
没有想象中刺目的鲜红。一股奇异而粘稠的、闪烁着极其微弱翠绿荧光的液体,正从她腕部的伤口中汩汩涌出!那液体不像血,更像某种浓缩的、带着生命光泽的树汁!
阿蕊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动作稳定得可怕。她小心翼翼地将手腕凑近“蓝梦”的根部,那闪烁着翠绿荧光的液体,一滴,一滴,精准地滴落在花盆的土壤上。每一滴液体落下,那深色的土壤就像海绵吸水般瞬间将其吸纳,不留一丝痕迹。而随着这“汁液”的滴落,那盆“蓝梦”的幽蓝色光芒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稳定起来!那些在风雨中微微颤抖的花瓣,也重新舒展开,焕发出惊人的生机。甚至,那无形的“屏障”似乎也扩张了一点点,将地上蔓延过来的雨水逼退了几分。
她在用自己的“血”喂养这盆花!
“阿蕊!你干什么!” 张明魂飞魄散,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让他失声吼了出来,声音在风雨的咆哮中显得异常尖锐。
阿蕊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的花枝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极快地收回手臂,用袖子仓促地捂住伤口,慌乱地转过身。她的脸在幽蓝的光线下惨白如纸,那双总是沉静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被撞破秘密的惊惶、绝望和无措。她看着浑身湿透、满脸震惊和恐惧的张明,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腕处被袖子捂住的伤口,似乎不再有荧光的液体流出,但袖子上却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带着奇异光泽的湿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风雨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猛烈地撞击着小小的花店。摇曳的蓝光映照着满地狼藉的残花败叶,也映照着两人之间骤然撕裂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肆虐的风雨声和“蓝梦”那稳定下来的、愈发妖异的蓝光,证明世界还在运转。
阿蕊捂着手腕,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巨大的秘密被骤然撕裂的恐慌。她看着张明脸上交织的震惊、恐惧和深深的困惑,眼中的惊惶慢慢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
“你都…看见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湮灭在雨声中。
“那是什么?阿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张明指着她手腕,又指向那盆蓝光灼灼的花,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还有它!它到底是什么怪物!你在用自己的命养它?!”
阿蕊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种认命的坦然。
“那不是血。”她缓缓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将袖子挽起。手腕上那道被花枝剪划开的伤口,竟然已经不再流出那奇异的液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伤口边缘的皮肉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诡异的速度蠕动着,缓慢地合拢!皮肤下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的翠绿光泽,像有无数细小的藤蔓在皮下编织。这景象比流血的伤口更加骇人。
“那是…命。”阿蕊的声音空洞,带着非人的冰冷,“我的命,也是它的命。它叫‘蓝梦’,没错。但它不是普通的花。它生于幽壤,长于异息,靠生灵精魄维系,以…饲主心念为食。”她看向那盆花,眼神复杂,有深深的眷恋,也有无法摆脱的枷锁般的疲惫。
“饲主?”张明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门板上,“你…你养它?用你自己?”
“不全是。”阿蕊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是它的根,也是它的囚徒。共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共命’。”她走到“蓝梦”旁边,伸出未受伤的手,指尖轻轻拂过一片深绿的叶子。叶子亲昵地卷曲起来,缠绕着她的指尖。这亲昵的景象此刻却只让张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共生?共命?”张明艰难地重复着,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阿蕊抬起头,直视着张明惊恐的眼睛。她的瞳孔在幽蓝的光线下,似乎有细碎的、非人的光芒流转。
“我是花侍。”她缓缓吐出三个字,“或者说,花妖。守护它,陪伴它,直至它开花结果…或者,我们一同归于尘土。”
“开花结果?”张明的声音干涩,“它现在不是开着花吗?”
“这蓝光?”阿蕊摇摇头,带着一丝怜悯,“这只是它的呼吸,它的心跳。真正的‘开花’,是它吸足了精魄,心念圆满,绽放出‘命蕊’的那一刻。那才是它生命的高潮,也是…饲主命数的终章。”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它结出的种子,会带着饲主最后的心念和最纯粹的精魄,寻找下一个轮回。”
张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命数的终章?饲主的终章?他猛地想起阿蕊对火的恐惧——火,大概是这类精魅之物最本源的天敌。
“所以…你给我的那盆…”他不敢想下去,巨大的背叛感和后怕让他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