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

第188章 崔十三(1 / 2)

潘家园的旧货市场里,空气永远混杂着灰尘、旧木头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陈腐气味。周末的晌午,太阳晒得人发蔫,人流也懒洋洋的。我,刘成,刚交了季度房租,兜里只剩点钢镚儿,却还是忍不住往那堆破烂里钻。在一家光线昏暗、货物堆得摇摇欲坠的小摊深处,角落里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物件,莫名勾住了我的视线。那是个方方正正的铜匣子,巴掌大小,颜色乌沉沉的,像是凝固了地底深处几百年的时光。匣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纹路,既不像花鸟鱼虫,也不像文字,摸上去冰凉刺骨,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叼着早熄灭的旱烟杆,眼皮半耷拉着,一副爱买不买的架势。我掂量着匣子,随口问价。老头撩了下眼皮,慢悠悠伸出两根枯树枝似的手指。

“两百?太贵了吧,就一破铜疙瘩。”我忍不住皱眉,指腹划过那些冰冷繁复的花纹,那触感奇异,竟有些像某种古老的符咒。

“破?”老头从鼻孔里哼出点气音,烟杆在铜匣上随意敲了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嫌贵?放下走人。这玩意儿,压邪祟,懂不懂?搁家里,能镇宅。”他说得玄乎,可那浑浊的眼珠里看不出半分认真,更像是在糊弄冤大头。

我犹豫了,兜里那几张票子薄得可怜。可那匣子冰凉的触感,还有那些莫名引人的花纹,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低声召唤。最终,还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痒占了上风。讨价还价到一百五,我几乎是捏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换回了这个沉甸甸的冰凉疙瘩。老头收了钱,看也没多看一眼,仿佛卸掉了一个陈年的包袱。

回到我那间租金便宜、光线永远不足的出租屋,把铜匣随手扔在堆满杂物的旧电脑桌上。它在一堆吃剩的泡面桶、揉皱的图纸和几本翻烂的编程书中间,显得格外突兀,格格不入,像个闯入现代文明的远古遗物。日子照旧,上班、加班、对着电脑屏幕改那些永远改不完的代码。铜匣就静静待在那儿,落满了灰尘,渐渐成了桌上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被我彻底遗忘。

直到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夜。窗外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我对着电脑屏幕,一行行代码在眼前模糊成晃动的光影,脑子像灌了铅一样沉。突然,屋里那盏本就昏暗的白炽灯猛地闪了几下,“滋啦”一声,彻底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我骂了句倒霉,摸索着想去找手机照明。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极其清晰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响了起来。

“咔嚓……”

声音很近,近得仿佛就在我耳边,又像是从我自己骨头缝里发出来的。心脏猛地一缩,我僵在原地,后背的汗毛瞬间炸开,冷汗刷地冒了出来。那声音……分明来自电脑桌的方向!黑暗中,我死死盯着那个角落,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动静。几秒死寂后,又是一声!

“咔…嚓嚓…”

这次更清晰了,带着某种硬物被强行撑开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紧接着,一片极其幽冷的、非自然的淡青色光芒,毫无预兆地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光源正是那个被我遗忘的铜匣!它像个活物般微微震动,表面那些繁复的纹路仿佛被注入了能量,在青光中诡异地流动起来。匣盖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一点、一点地顶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古墓深处泥土与金属锈蚀的阴冷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我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四肢冰冷,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忘了。眼睁睁看着那匣盖被彻底掀开,一道更强烈的青光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低矮的天花板。光芒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由虚淡迅速变得凝实。

那是个穿着样式极其古怪的古代衣裙的女子。衣裙质地像是某种深色的锦缎,在青光映照下泛着幽暗的流光。她的长发挽着复杂的发髻,插着一支样式古朴的玉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像上好的薄胎瓷,却也因此衬得眉眼间那一点幽怨与茫然格外清晰。她赤着双脚,无声无息地站在我的电脑桌上,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充斥着现代垃圾的陋室,最后落在我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上。她的眼神,像深秋古井里的水,冰凉,沉寂,带着跨越漫长时光的疏离与困惑。

“你…你…是人是鬼?!”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女子微微偏头,似乎在仔细分辨我那变了调的京片子。片刻,她薄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碎冰相击,带着一种奇特的、古老的韵律:“妾身……崔十三娘。郎君…是汝开此铜匣,释妾身出此牢笼?”她的视线越过我,落在窗外城市遥远而模糊的灯火上,眼神里充满了全然陌生的迷茫,“此间…是何世?贞元…今夕何年?”

贞元?唐朝?!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贞元年间到现在……一千两百多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差点当场晕过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个自称崔十三娘的女鬼(姑且这么认定吧),就这样在我那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住了下来。最初的几天,简直是鸡飞狗跳,鸡同鸭讲。

“此乃何物?”她指着嗡嗡作响的冰箱,一脸警惕。我刚打开冰箱门想拿瓶水,一股冷气冒出来,她瞬间飘退三尺,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眼神锐利如刀锋,仿佛那是个会喷吐寒冰的妖怪。

“冰箱,冻东西的,保鲜。”我尽量让声音平稳些,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喝吗?”

她看着那透明塑料瓶里晃动的水,再看看我仰头喝水的动作,眉头蹙得更紧,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琉璃宝瓶?盛…无根之水?”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极快地碰了一下瓶身,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迅速缩回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郎君用度…如此奢靡?”语气里充满了对我这个“现代人”挥霍无度的深深困惑与不认同。

我的泡面更是遭到了彻底的鄙夷。当我把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端上桌,那浓烈的、充满现代工业气息的香味弥漫开来时,十三娘立刻用袖子掩住了口鼻,眉头紧锁,仿佛闻到了毒气。

“此物气味…乖戾刺鼻,形如蚯蚓之巢,焉能入口?”她盯着碗里弯曲的面条和漂浮的脱水蔬菜,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君子远庖厨,郎君竟以此…果腹?”那语气,活像看到我蹲在地上啃泥巴。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懒得跟她掰扯什么“君子远庖厨”的古代规矩,呼噜呼噜大口吃起来:“这叫方便面!懂不懂?便宜、管饱、省事!我们这时代,时间就是金钱!谁还天天生火做饭啊?” 我含糊不清地解释着,试图把面吸得更响一点,以此表达我的不满和现代生活的效率。

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再看看那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等我快吃完时,她才幽幽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郎君营役奔忙,竟至于此……世风之变,妾身…实难解。”那眼神里,除了不解,似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沦落到只能吃“蚯蚓巢”的可怜虫。

她对我那些“奇技淫巧”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是隔阂。电视屏幕亮起,里面人影晃动,她瞬间戒备,指尖隐隐有微弱青芒闪烁,随时准备出手击碎这个“摄魂妖镜”。我赶紧解释这是机器,不是妖法。她似懂非懂,但看到新闻里飞机掠过天空的画面时,那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檀口微张,喃喃道:“铁鸟…竟可翔于九天?此…此乃仙家手段乎?”那模样,竟透出几分少女般的懵懂。

最让我头疼的是她的“作息”。她不需要睡觉。深更半夜,我困得眼皮打架,她要么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无息地飘来荡去,像个尽职的幽灵守卫(虽然这房子里除了我只有蟑螂),要么就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永远不眠的城市灯火,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背影孤寂得像一幅褪色的古画。那无声的存在感,总让我毛骨悚然,睡意全无。

“十三娘,”一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咱能不能…商量个事?晚上,就是夜里,您能不能…呃,稍微静止一下?或者去阳台看看星星?我这…心脏有点受不了。”我指了指自己怦怦跳的胸口。

她缓缓转过身,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苍白透明的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她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妾身非生人,无需眠寐。郎君自可安寝,不必理会妾身。”语气理所当然。

“可您这么飘着,我…我实在睡不着啊!”我几乎要哀嚎了。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飘近了些,那股特有的、带着陈旧书卷与冰冷金属混合的气息袭来。她微微歪头,认真地问:“那…妾身隐去身形,郎君可能安枕?”说着,她的身影真的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水中的墨迹渐渐化开。

“别别别!”我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您还是显着形吧!”看不见的才最吓人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又啼笑皆非的磨合中一天天过去。我渐渐发现,十三娘并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她对我桌上那个从旧货摊淘来的、不起眼的旧砚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此物…”一天傍晚,她飘到书桌前,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抚过砚台粗糙的石质表面,指尖划过砚池边缘一道细微的裂痕,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虽非名品,然石质尚可,曾受文气浸润…惜乎,微有伤损。”那语气,带着一种行家鉴赏古物的惋惜。

我正对着笔记本焦头烂额,头也没抬:“哦,那个啊,潘家园地摊上五块钱淘的,当个镇纸用,裂了?没事,凑合用呗。”

她没理会我的敷衍,只是专注地看着那方小小的石砚。然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光晕。那光晕如同活物般,轻柔地覆盖在砚台的裂痕上。几秒钟后,光芒散去。我凑过去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道明显的裂痕,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方砚台仿佛被精心打磨过,石质温润,隐隐透出一种内敛的光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这…”我指着砚台,又看看她,说不出话来。

“小术尔。”十三娘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补缺缮残,略通一二。此物…尚存几分灵性,不忍其蒙尘。”她看着那方焕然一新的砚台,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如同修复了一件心爱的旧物。

这神奇的一手让我目瞪口呆,同时也隐约感觉到,这位千年女鬼,恐怕不只是“略通一二”那么简单。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几天后,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硬纸盒,里面是我那台饱经风霜、屏幕碎裂、电池报废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它像一块丑陋的砖头,彻底罢工已经半年了。

“十三娘,您看…这个…能…修吗?”我小心翼翼地把电脑推到她面前,带着点讨好的笑,心里其实没抱多大希望。这玩意儿跟砚台,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啊!

她飘近了些,俯身仔细打量着这个闪烁着金属与塑料光泽的现代造物。屏幕碎裂的纹路、接口处的灰尘、磨损的键盘……她看得非常专注,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探索,像是在研究一件天外奇珍。那细长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悬停在碎裂的屏幕上方,隔着一小段距离,缓缓移动,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无形的脉络。

“此物…构造繁复,机关重重,似蕴藏雷电之力…”她低声自语,眉头微蹙,“妾身从未得见…此等‘器物’。”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坦诚,“其理,妾身不明。然…”她话锋一转,指尖再次凝聚起那熟悉的、淡青色的光晕,比修复砚台时要明亮凝实许多。光晕如同有生命的薄纱,缓缓笼罩住整个笔记本电脑。

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只见那蛛网般碎裂的屏幕,在青光覆盖下,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弥合!扭曲的液晶重新平整,蔓延的黑色坏点迅速消失!短短十几秒,整个屏幕光洁如新!紧接着,那青光仿佛有意识般,顺着外壳的缝隙向内渗透进去。我甚至能听到机箱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的“滋滋”声。最后,青光汇聚到电池的位置,停留了数秒,才缓缓消散。

十三娘收回手,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一点,气息也略有不稳,显然这修复耗费了她不少力量。她轻轻吁了口气:“郎君…试试看?”

我颤抖着手,按下电源键。熟悉的开机音乐响起!屏幕亮起,系统流畅启动,电池图标显示满格!这台被我宣判死刑的电脑,竟然满血复活了!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看向十三娘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由衷的敬佩:“神了!十三娘!您真是…太神了!”

她看着我惊喜的样子,苍白的脸上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时的一缕微光,转瞬即逝。她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幸不辱命。此物…结构奇异,妾身亦是勉力为之。”她飘开几步,身影似乎都淡了些,显然消耗不小。

这台“起死回生”的电脑很快成了我的救命稻草。靠着它,我接了几个急迫的编程私活,没日没夜地赶工。当一笔不算丰厚但足以解燃眉之急的报酬打到卡上时,我长长舒了口气。交房租的压力暂时缓解了。

周末,我特意去了一趟商场。在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和首饰柜台间穿梭,感觉格格不入。最终,我在一个相对素雅的玉器专柜前停下脚步。导购小姐热情地介绍着各种翡翠、和田玉。我的目光落在一支并不起眼的玉簪上。簪身是温润的白玉,簪头雕琢成简约的云纹,没有多余的镶嵌,素雅洁净,在射灯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价格不高,但看着舒服。

“就这个吧。”我指着那支玉簪。导购小姐有些诧异,似乎觉得这年轻男人买支朴素玉簪有点奇怪,但还是麻利地包了起来。

晚上回到出租屋,我把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给正在“研究”我一本编程书的十三娘(那书在她手中悬浮着,自动翻页)。她有些疑惑地接过盒子,指尖轻巧地挑开丝带。当看到盒中静静躺着的白玉簪时,她明显愣住了。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波动起来,漾开难以言喻的涟漪。她轻轻拿起簪子,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质,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郎君…此乃…赠与妾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嗯,”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您帮我修好了吃饭的家伙,还…住在这儿…添麻烦了。这个…一点心意,谢谢您。” 我笨拙地解释着,感觉自己词不达意。

十三娘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玉簪。良久,她才抬起头,目光穿过我,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壁垒。她低低地、近乎耳语般地说了一句:“妾身…飘零千载,除却生前故物,未尝…再受人馈赠…” 那声音里,似乎藏着无尽的苍凉与一丝难以捕捉的暖意。她将玉簪仔细地、郑重地插在了自己挽起的发髻上。温润的白玉衬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漆黑的发,竟奇异地和谐,仿佛这簪子本就该属于她。她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似乎也因此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震耳欲聋的雷声不断在窗外炸响,闪电撕裂天幕,将屋内映照得忽明忽灭。我正戴着耳机试图隔绝雷声赶工,突然,一股极其阴寒、充满暴戾怨毒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整个房间!那气息如此强烈,瞬间压过了窗外的雷暴,让我如坠冰窟,血液几乎冻结!

我猛地扯下耳机回头,只见一直安静待在窗边的十三娘,此刻悬浮在屋子中央,周身青光大盛!那光芒不再是修复器物时的柔和,而是变得刺目、狂暴,如同燃烧的鬼火!她身上那件深色古裙无风狂舞,猎猎作响。那张总是带着疏离与迷茫的苍白面孔,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她的双眼完全变成了骇人的青白色,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杀机,死死地盯着窗外某个方向,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雨幕和钢筋水泥的丛林!

“是他!赵德昌!此獠!!”她的声音不再是清冷的碎冰,而是变成了凄厉的尖啸,饱含着千年积压的怨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刮出的寒风,刮得我耳膜生疼,心脏狂跳。屋内的灯光疯狂闪烁,桌上的杂物被无形的力量震得哗哗作响,玻璃窗嗡嗡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十三娘!怎么了?!”我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她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青白鬼火的眼睛看向我,里面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郎君!开匣释我之人!助我!!”她的身影在狂暴的青光中剧烈波动,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因这滔天的怨恨而彻底崩解,“此獚獚!便是当年夺我性命、锁我魂魄于铜匣、令妾身沉沦千载不得超生之恶徒!赵德昌!!此世,他竟尚在人间!!”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泣血的嘶吼,伴随着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将她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复仇的修罗。

赵德昌?那个锁她魂魄的仇人?还活着?!这怎么可能?!难道也成了鬼?还是…像我一样,是后代?无数念头在我脑中炸开。但此刻,十三娘那濒临失控的状态让我心惊肉跳。我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化作复仇的厉鬼,冲破这间屋子,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周身散发出的毁灭性气息,让我毫不怀疑她有这个能力!

“十三娘!冷静!!”我几乎是扑过去,也顾不上害怕了,急切地喊道,“您先告诉我!怎么回事?您怎么知道是他?他在哪儿?您这样出去,会出大事的!”现代城市,到处都是监控,一个失控的千年厉鬼…那画面我不敢想!

我的呼喊似乎让她狂暴的气息凝滞了一瞬。她剧烈地喘息着(虽然鬼魂根本不需要呼吸),眼中的青白鬼火剧烈跳动,死死盯着我,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压制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千年怨毒。她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暴雨滂沱的黑暗,指尖因极致的恨意而颤抖:“彼处!东南三里!其气血…其魂魄之秽气…纵隔千年,纵轮回百世,妾身亦绝不会错认!此獠!赵德昌!!”

东南三里?我脑子里飞速旋转。那地方…好像有个挺大的物流中转站?赵德昌…姓赵…物流站老板?我记得听楼下小超市的老板提过一嘴,说那物流站老板姓赵,叫赵大发?外号好像就叫…赵大巴掌?因为对工人特别苛刻,动不动就扇人耳光?难道是他?

“十三娘!您听我说!”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飞快,“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乱来!您这样冲过去,仇是报了,可后果呢?您会被当成怪物,会被…会被消灭的!而且,您怎么确定外面那个人,就是当年害您的那个赵德昌?万一…万一是他的后代呢?您滥杀无辜,和当年的他有什么区别?”

“无辜?!”十三娘厉声打断我,周身青光再次暴涨,怨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当年他赵德昌为夺我崔家祖传玉璧,构陷我父通敌,害我满门抄斩!更将我虐杀,以邪术锁魂于铜匣,置于阴煞之地,欲炼化我魂力供其驱策!若非铜匣意外流落,妾身永世不得超生!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其血脉,皆承其恶业!何辜之有?!”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字字泣血,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千年的绝望与痛苦。那凄厉的控诉在雷声中回荡,震得我心神俱颤。

原来如此!灭门!夺宝!虐杀!锁魂炼化!这赵德昌,当真是恶贯满盈!一股义愤也在我胸中升起。但我更清楚,现代社会的规则下,十三娘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十三娘,血债必须血偿!但报仇也要讲方法!”我直视着她燃烧的鬼瞳,斩钉截铁,“您信我一次!给我点时间!让我先去探探这个赵大发的底!如果他真是那恶徒的转世或者后代,身上必有蹊跷!我们摸清情况,再动手也不迟!总好过您这样直接杀过去,万一打草惊蛇,或者…引来别的麻烦呢?”我紧紧盯着她,“您也不想仇没报成,自己再陷进去吧?想想您好不容易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