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

第187章 铜镜契约(1 / 2)

今年开春那会儿,李岩兜里揣着刚发的工资,心里头那股子淘换老物件的瘾头又上来了。古玩市场里头人挤人,空气里一股子陈年尘土和汗味混在一块儿的怪味。他兜兜转转,眼瞅着快散市了,也没瞧上啥中意的,正泄气呢,犄角旮旯一个灰头土脸的老头儿摊上,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冷不丁就撞进他眼里。那镜子乌突突的,边缘坑坑洼洼,跟被耗子啃过似的,镜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绿锈,脏得连人影都照不清。可邪门的是,李岩一瞅见它,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拔不动腿。

“大爷,这镜子啥来头啊?”李岩蹲下来,手指头小心地碰了碰冰凉的镜框。

老头儿眼皮子都没抬,声音像破风箱:“年头?谁知道呢,乡下收破烂收来的。看着旧,就摆这儿了。”

“多少钱?”李岩心里那点痒痒劲儿越来越盛。

老头儿这才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子在李岩脸上转了一圈,慢悠悠伸出三根枯树枝似的手指头。

“三十?”李岩心说这破铜烂铁倒是不贵。

“三百。”老头儿嗓子眼儿里咕噜一声,斩钉截铁。

“嚯!”李岩差点蹦起来,“大爷,您瞅瞅这品相,三百?三百我能买一筐新的了!您这不开玩笑嘛!”他指着镜子上那些深深的豁口和几乎糊死的镜面,“这玩意儿,也就当个废铜卖吧?”

老头儿也不恼,把铜镜慢腾腾拿起来,用他那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袖口,在镜面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被绿锈盖了大半的地方使劲蹭了几下。李岩凑近了看,那被蹭开一点绿锈的地方,似乎隐约透出点极其黯淡、近乎干涸的暗红色痕迹,像是渗进去的血丝儿。

“看见没?”老头儿声音压低了点,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年头久了的东西,自有它的灵性。三百,一分不少。不要,您请便。”说完,他把镜子往破布上一撂,又耷拉下眼皮,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那股子邪门的吸引力还在,李岩心里跟猫抓似的。他咬咬牙,掏出三张红票子拍在老头儿面前:“行!我今儿就认了这‘灵性’了!”

老头儿收了钱,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扯了一下,快得让李岩以为是眼花。他胡乱把铜镜塞进李岩手里,那触感冰凉刺骨,激得李岩一哆嗦。老头儿再没看他一眼,卷起地上的破布包袱,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挤进散场的人群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李岩捏着这面沉甸甸、冰得硌手的铜镜回到家,顺手把它搁在书桌靠窗的角落。说来也怪,自打这镜子进了门,李岩那倒霉催的日子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拨正了。先是上班路上捡了个鼓鼓囊囊的钱包,里头现金不多,可失主是公司一直想巴结的大客户,李岩拾金不昧,对方一高兴,直接甩了个大单子给他,奖金拿到手软。接着,他随手在彩票站刮了张别人落下的刮刮乐,竟然中了五千块。部门里那个一直压他一头、处处给他穿小鞋的主管,毫无征兆地被总公司调去鸟不拉屎的分部了,位置空出来,李岩顺理成章地顶了上去,工资又蹿高一截。

“哟,岩子,最近走狗屎运啦?买彩票中头奖了?”同租的哥们儿王胖子端着碗泡面,看着李岩新换的高档球鞋,啧啧称奇。

李岩心里美得冒泡,嘴上却含糊:“嗨,运气来了挡不住呗!可能是我那新买的招财猫显灵了?”他下意识瞥了一眼书桌上那面安静躺着的铜镜,镜面上厚厚的绿锈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他摇摇头,肯定是错觉。

好运像开了闸的洪水,挡都挡不住。李岩发现,只要自己心里特别渴望点什么,无论是工作上的一个机会,还是想避开某个讨厌的人,甚至是晚上想吃哪家馆子,只要他对着那面铜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镜框边缘那些冰冷的、硌手的缺口,心里头默默念叨念叨,这事儿十有八九就能成。他越来越依赖这面镜子,总觉得那冰凉的铜质里,藏着个能听懂他心思的灵体。镜面上的绿锈,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变薄、消退。

这天晚上,李岩又对着镜子出神。手指习惯性地在镜框上反复摩挲,心里想着白天看中的一个新款手机,贵得离谱,有点舍不得下手。就在这时,他指尖猛地一痛!低头一看,镜框边缘一个极其尖锐的豁口,不知怎么的,竟把他手指划破了,殷红的血珠迅速冒出来,滴落在镜面那层残余的薄薄绿锈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血落在铜锈上,竟像滴在了烧红的烙铁上,“滋啦”一声轻响!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腻腥气瞬间弥漫开来。更让李岩头皮发麻的是,那滴血像是被镜面贪婪地吸了进去,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一个清晰无比、边缘圆润的鲜红小点,像是镶嵌在铜镜上的一颗诡异的红痣。而镜面其余地方的绿锈,顷刻间彻底褪尽,变得光滑无比,光可鉴人!

李岩吓得猛地把手缩回来,心脏怦怦狂跳。他惊魂未定地看向镜面,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他自己那张因惊骇而微微扭曲的脸。可就在他眨眼的瞬间,镜中影像似乎模糊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女子轮廓,像水中的倒影般,在他自己的影像后面浮现了一下,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又消失不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岩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手忙脚乱地把铜镜翻过来扣在桌上,大口喘着气。邪门!太邪门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那老头儿的话——“自有它的灵性”——像鬼魅一样在耳边回响。

一连几天,李岩都不敢再碰那面镜子,甚至不敢多看它一眼。可好运并没有消失,反而以一种更加强势、更不容抗拒的方式降临。他参与的一个几乎没戏的大项目,对手公司突然爆出丑闻,项目直接砸到他头上;他随口提了一句想换车,第二天老家就传来消息,一个多年不联系的远房亲戚去世了,遗嘱里居然给他留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刚好够买辆不错的车……

这泼天的富贵像滚烫的烙铁,烫得李岩坐立不安。他再也忍不住,揣着那面变得异常光滑沉重的铜镜,顶着大太阳跑遍了城里几个有名的古玩店和据说懂行的“老师傅”。

“东西……挺老,宋元的东西吧?不过品相太次了,不值钱。”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师傅对着放大镜看了半天,摇摇头放下镜子,镜面光洁,清晰地映出他漠然的脸。

另一个穿着唐装、满口玄乎的老先生,拿着铜镜翻来覆去,手指在镜框上摩挲,眉头越皱越紧:“嘶……这东西,邪性啊小伙子。你看这边缘,这豁口,不像自然磨损,倒像是……像是某种古老的‘血契’留下的印记?劝你一句,别沾手,赶紧找个地方埋了,越远越好!”他把镜子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塞回给李岩,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忌惮。

“血契?”李岩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想起了那滴被吸进去的血和镜面上诡异的红点。

就在他失魂落魄,捏着那面冰凉刺骨的铜镜走出最后一家店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年轻人,那面镜子,是祸根呐!”

李岩猛地回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古玩店旁边阴暗的巷子口,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道袍、头发胡子乱糟糟如同枯草的老道士,靠着斑驳的墙壁,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铜镜,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你……你说什么?”李岩的声音有点发颤,下意识地把拿着镜子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老道士没回答,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李岩的手,死死钉在那面镜子上。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李岩藏镜子的方向,声音低沉而急促:“‘古冢之灵,以血为引,贪欲为饵,噬魂夺魄’!那上面的红,不是朱砂,是血!是无数贪心鬼的血!你喂过它了,是不是?用你的血!”老道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李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老道士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开了他心底最恐惧的猜测。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上来,四肢都僵了。

“晚了!契约已成,它盯上你了!”老道士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岩,“这东西不是什么祥瑞,是古墓里怨气所化的妖物!专门寄生在器物上,吸食人的贪念和精气!你越依赖它,它吸得越狠!你现在的风光,全是它借给你的,是要你命来还的高利贷!”

老道士喘了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压低声音:“趁它还没完全吸干你的生气,还有一线生机!三天后,子时,月过中天,阴气最盛时,它必会显形索要更多!你记住,它最怕两样东西:一是至阳的烈火,二是破邪的铜钱!用浸过黑狗血的铜钱砸它真身!再用烈火焚烧!这是你唯一的活路!错过了时辰,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说完,老道士深深地看了李岩一眼,那眼神里有怜悯,也有一种“你好自为之”的决绝,然后他转身,脚步蹒跚却极快地消失在了巷子深处幽暗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岩僵在原地,手里那面铜镜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拿不住。老道士的话像惊雷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回音。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瘫倒在沙发上,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将他淹没。他看着书桌上那面静静躺着的铜镜,光洁的镜面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想起这些天如梦似幻的好运,想起那滴被吸掉的血,想起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女人影子……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接下来的两天,李岩如同行尸走肉。他不敢再看那镜子一眼,用一块厚厚的黑布把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塞进了衣柜最底层。可那面镜子仿佛有了生命,即便隔着布料和柜门,李岩也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黏腻恶意的视线,如影随形地粘在他后背上。他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镜子带来的“好运”像回光返照般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三天晚上,李岩强撑着精神,按照老道士的指点,翻箱倒柜找出爷爷留下的一枚边缘磨得光滑发亮的“乾隆通宝”老铜钱。他跑遍了城郊的村子,花了大价钱才从一个屠户那里弄来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黑狗血。浓烈的血腥味熏得他直犯恶心。他把铜钱浸泡在粘稠的黑狗血里,又翻出过年时剩下的一小捆威力最大的炮仗,拆开,将里面的火药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用纸包好。最后,他找出一个祖上传下来的、沉甸甸的黄铜旧脸盆,把所有能找到的蜡烛都翻了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向子时。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几块冰冷的亮斑。寂静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李岩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他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浸透了黑狗血的铜钱,铜钱冰冷滑腻,带着浓重的腥气。装着火药的小纸包和打火机就放在手边的茶几上。那个沉重的黄铜脸盆放在客厅正中央,里面堆满了粗细不一的蜡烛,像一座小小的、诡异的祭坛。衣柜深处,那面被黑布包裹的铜镜,仿佛一个沉睡的恶魔,散发着无声的压迫感。

当——当——当——

远处隐约传来钟楼沉闷的报时声。子时到了!

几乎就在钟声落下的同一瞬间!

呼——!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猛地灌满了整个客厅!窗户被吹得“哐当”乱响!李岩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