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的乐器行刚关了门,银行催款的电话像追命符似的响个不停。他揣着兜里仅剩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了城南那片迷宫般的旧货市场。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尘土和廉价熏香混合的复杂气味,摊主们吆喝着真假难辨的“祖传宝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守着几件落满灰尘的旧物,其中一支蒙尘的紫色长笛吸引了他的目光。笛身是种难以言喻的深紫,温润得像是某种生物的骨骼,掂在手里分量异常扎实,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
“老板,这笛子怎么卖?”韩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些。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少一分不卖。小伙子,这东西……有点邪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前收的时候,卖家说吹了它,能招来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福是祸,看造化。”
韩冬心里咯噔一下,但手上那奇异的触感,还有兜里仅剩的三百五十块钱,让他鬼使神差地掏了钱。他把那支紫笛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离开了那个弥漫着陈腐气息的摊位。当夜,在租住的那间冬冷夏热的阁楼里,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映在斑驳的墙上。他仔细擦拭干净笛身,犹豫再三,终于横笛于唇边。没有刻意的曲调,只是心绪烦乱中下意识地送出一口气息。
呜——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洪荒海底的奇异鸣响瞬间充盈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那声音如同有形之物,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桌上的空啤酒罐叮叮当当地跳动起来。韩冬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震得胸口发闷,耳朵里一片嗡鸣。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那支紫笛通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紫光!强光如实质般喷射,瞬间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异界,刺得他双眼剧痛,下意识地紧闭起来。
“哎呀!”
一声清脆的惊呼伴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传入耳中。强光迅速消散,韩冬勉强睁开刺痛流泪的眼睛,惊恐地发现,他那张唯一的破旧单人沙发上,竟凭空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极其古怪、流光溢彩的紫色纱裙的年轻女子,此刻正揉着额头,狼狈地从沙发边的地板上爬起来。她容颜之盛,在阁楼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最令人心悸的是她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沉淀着两泓深不见底的紫色幽潭,正带着惊愕与茫然,直勾勾地盯着韩冬。
“你……你是何方妖物?!”韩冬吓得魂飞魄散,抄起桌上一个空啤酒瓶,声音都变了调。
女子似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嘴角微弯,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妖物?你这凡人,好生无礼。我乃紫玉,沉睡于这‘海之泪’中不知几度春秋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韩冬手中的紫笛,“若非你这缕气息,唤醒了我一丝残魂,我恐怕还要继续沉睡下去呢。”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措辞古雅。
韩冬惊魂未定,但女子的从容和她口中“海之泪”的名字,让他稍稍冷静了一点:“海之泪?这笛子?你……你从哪来的?”
紫玉的目光掠过韩冬简陋的阁楼,落在窗外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远处闪耀的巨型广告牌上,眼神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新奇与困惑。她指着远处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那……那是何物?如此巨大,还会变幻色彩?”又指着韩冬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这方铁块,为何内有小人言语?”韩冬笨拙地解释着电灯、电视、手机这些现代产物,紫玉听得似懂非懂,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掩口轻笑。韩冬紧绷的神经,在她纯粹的好奇和偶尔露出的天真笑容里,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
阁楼太小,多一个人实在太过拥挤。紫玉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或者说,她根本无处可去。韩冬只得硬着头皮,开始了与这位神秘龙女的“同居”生活。最初的几天鸡飞狗跳。紫玉对现代生活几乎一窍不通。她第一次看到韩冬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哗哗而出时,惊奇地瞪大了紫眸,伸手就去接:“此乃活水之源?竟藏于壁中?”韩冬赶紧阻止:“这是自来水!要烧开了才能喝!”他教她用电水壶,结果她差点把手指伸进插座孔里,吓得韩冬一把将她拉开。
“这‘电’,无形无质,竟能驱使铁器生火,还能点亮明珠?”紫玉看着亮起的灯泡,满脸不可思议。
“差不多吧,反正小心点,这东西会咬人!”韩冬心有余悸。
教她用微波炉热剩饭更是惊险。她看着里面转动的盘子,好奇地凑近观察,韩冬一把将她拽开:“别!有辐射!站远点!”紫玉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不满地嘟囔:“你们凡人的器物,规矩也太多了些。”
韩冬白天去乐器行教课、调琴,晚上就在阁楼里教紫玉认字,给她讲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很快发现紫玉学习能力惊人,短短几天,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读报纸,还能用手机笨拙地搜索信息了。她也开始尝试穿韩冬给她买的简单T恤和牛仔裤,虽然最初觉得“布料粗陋,束缚甚紧”,但很快也习惯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韩冬,此物唤作‘冰淇淋’?”紫玉指着楼下便利店冰柜里花花绿绿的盒子,眼睛亮晶晶的。
“对,甜的,凉丝丝的,想吃吗?”
紫玉用力点头。韩冬买了一支给她。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冰凉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那双紫眸瞬间弯成了月牙儿,发出满足的喟叹:“嗯!甚妙!比龙宫里的琼浆玉露也不差呢!”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过去。韩冬心头一动,追问:“龙宫?那是什么地方?你……真的是龙?”
紫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低头默默吃着冰淇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紫色的眸光,只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韩冬敏锐地察觉到她不愿深谈,便也体贴地不再追问。
紫玉对音乐有着近乎本能的痴迷。韩冬练习或调试乐器时,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托腮,听得入神,紫色眼眸里流淌着专注的光。一天深夜,韩冬在调试一把音色有些干涩的古筝,反复拨弄,总是差那么点韵味,眉头紧锁。紫玉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那支紫玉笛,横在唇边。
没有预先的示意,一段清越、空灵、如月下潮生般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那笛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韩冬手中的古筝竟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低的共鸣。更神奇的是,当紫玉的笛音与古筝的弦音交织在一起时,古筝原本那点干涩感竟神奇地消失了,音色变得温润而饱满,如同被甘泉浸润过一般!韩冬惊讶地看着她。一曲终了,阁楼里还萦绕着袅袅余音。
“你……怎么做到的?”韩冬难以置信。
紫玉放下笛子,嘴角带着一丝小得意:“万物有灵,音亦有魂。我的笛声,能与它们沟通罢了。”她顿了顿,看着韩冬的眼睛,带着期待,“韩冬,我想学你们的‘吉他’,可好?”
韩冬看着她亮晶晶的紫眸,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他拿出自己心爱的木吉他,开始教她基础的指法。紫玉学得极快,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灵巧得不可思议。两人常常合奏到深夜,韩冬弹吉他,紫玉吹笛子,或者反过来。不同时空的乐器,在他们手中碰撞出奇妙的和谐乐章。阁楼狭小的空间里,渐渐充满了音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紫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看向韩冬的眼神里,也多了些韩冬不敢深究的依赖与欢喜。
韩冬偶尔会去“博古斋”串门,找老板张博闲聊几句,顺便看看有没有值得淘换的老物件。张博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永远穿着熨帖的唐装,说话慢条斯理,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对韩冬捡漏的那支紫笛一直念念不忘。
这天韩冬又去,张博亲自给他泡了杯茶,状似随意地闲聊:“小韩啊,上次那支紫色的笛子,看着就非凡品。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比如……家里多了什么‘朋友’?”他镜片后的眼睛,状似无意地扫过韩冬的脸。
韩冬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阁楼里的紫玉,面上却强作镇定,打着哈哈:“张老板说笑了,我那儿就一破阁楼,耗子都不乐意去,能有什么朋友。那笛子……就是个有点年头的旧东西,声音倒是挺特别。”
“哦?特别?”张博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有些古物,承载的不只是岁月,还可能附着着一些……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它们的气息,对于某些存在而言,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醒目。”他放下茶杯,目光如钩,紧紧锁住韩冬,“年轻人,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也不是你能留得住的。强行留着,是祸非福啊。”
韩冬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后背隐隐发凉,匆匆应付了几句就起身告辞。走出“博古斋”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他感觉张博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似乎还粘在自己背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里存着他偷偷给紫玉拍的几张照片——她对着冰淇淋笑弯了眼,她抱着吉他专注练习,夕阳的余晖给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一种强烈的不安攥紧了他的心脏。
回到阁楼,紫玉正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城市天空出神,侧影显得有些落寞。韩冬把张博的话告诉了她。紫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紫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深沉的忌惮和忧虑。
“那个张博……”她沉吟着,声音低沉下去,“他身上,有‘守门人’的气息。古老、冰冷,带着龙族最厌恶的封印之力。”她转头看向韩冬,眼神异常凝重,“韩冬,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他们一直在找我,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守门人?封印之力?”韩冬听得心惊肉跳,“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要对你做什么?”
紫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的伤疤:“很久以前,我的族人……掌控着深海的宝藏和秘密。后来,一场大战,龙族败落,被驱逐、被封印。一些强大的龙族被镇压在深海之渊,像我的父王……还有一些像我这样力量弱小的,侥幸逃脱,流落四方。而‘守门人’……就是那些看守封印、追捕流亡龙族的人类后裔。他们掌握着克制龙族的力量。张博,一定是其中之一。他认出‘海之泪’,感应到了我的气息。”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他们抓住,要么被重新封印,要么……被抽筋剥皮,制成他们延续力量和生命的‘材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韩冬听得浑身发冷,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我不会让他碰你!我们走!离开这里!”
紫玉看着他因愤怒和担忧而涨红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但随即化为更深的苦涩:“没用的。‘守门人’的追踪如同跗骨之蛆。何况……”她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紫色气息,如同风中的残烛,“我当年受创太重,残魂依附‘海之泪’才得以存续。离开了它,或者离开能不断唤醒我、给我微弱滋养的吹奏者……我的魂魄会很快消散。”
韩冬如遭雷击,这才明白紫玉为何无法离开。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就伴随着无法逃脱的终局。紫玉走到他身边,冰凉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紧握的拳头,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别怕,韩冬。能遇到你,能见识这个新奇的人间,能听到这么多美妙的音乐……紫玉……已经很满足了。”
几天后,韩冬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某高端拍卖行的经理,声音热情洋溢:“韩先生您好!我们得知您收藏有一支非常独特的紫色古笛?我们‘瀚海国际’即将举办一场顶级私人珍玩拍卖会,特邀您携宝参加!若能成交,佣金丰厚,绝对能解决您的燃眉之急!”对方精准地报出了韩冬乐器行的地址和他面临的财务困境。韩冬握着电话,手心全是冷汗。他抬眼看向正在笨拙地尝试使用吸尘器、结果把自己头发都吸进去一小撮、正手忙脚乱往外扯的紫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知道,这是张博的阳谋——用他无法拒绝的金钱诱惑和潜在的威胁,逼他带着紫玉现身。紫玉也停下了动作,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紫色的眼眸一片了然,沉默地摇了摇头。
“不,韩冬,这是陷阱。”
韩冬喉结滚动了几下,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我知道……但,这也是机会。我们不能永远躲在这阁楼里,像个囚徒。至少……让我去试试。”他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总得拼一次。”
拍卖会的地点设在一艘停泊在私人码头的巨型豪华游艇“海神号”上。夜幕降临,游艇灯火通明,如同漂浮在海上的宫殿。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权力的奢靡气息。韩冬穿着唯一一套还算体面的西装,紧紧攥着装紫玉笛的盒子,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进金碧辉煌的主厅。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狼群的羔羊。目光扫过人群,他一眼就看到了张博。他站在人群中心,正与几位气度不凡的宾客谈笑风生,目光却如毒蛇般精准地捕捉到了韩冬,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件件天价古董被拍走。终于,轮到韩冬的“紫色古笛”。当侍者端着铺着黑色丝绒的托盘,将那支在灯光下流转着神秘幽光的紫笛呈上展台时,全场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拍卖师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言介绍着它的古老和神秘。竞价开始,价格一路飙升。韩冬的心脏在狂跳,手心全是汗。他不在乎钱,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煎熬。
就在价格攀升到一个惊人的数字,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张博从容地举起了号牌,报出了一个碾压全场的高价。全场哗然。张博志得意满地站起身,整了整唐装的衣襟,向四周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目光如炬地看向韩冬,那眼神仿佛在说:游戏结束了。
然而,就在拍卖师激动地喊着“成交!恭喜张先生!”的刹那,主厅的灯光突然毫无征兆地全部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惊呼声、询问声、碰撞声四起。
“怎么回事?”
“停电了?”
“保安!保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