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万钧雷霆之力,瞬间将邓亚梅从重逢的狂喜云端狠狠劈落,坠入无底冰窟!心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冻僵了。王国铁的警告变成了残酷的现实。他真的……不记得了。
但邓亚梅没有倒下。三十年的风霜雨雪早已将她淬炼得坚韧无比。绝望的深渊里,反而燃起了一簇更顽强、更执拗的火苗!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混合着泪水的咸涩空气呛入肺腑。她颤抖着,又向前坚定地迈了一小步,声音依旧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和穿透时光的力量:
“我是亚梅啊!邓亚梅!你的妻子!”
她看着那双依旧温和却写满茫然的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们在枝江市……玉壶山脚下的月河村……有个家!我们……我们还有个女儿……叫董建华!” 说出女儿名字的刹那,她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董浩的表情变得更加困惑,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卷入荒谬事件的困扰。他下意识地转向王国铁,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充满了寻求解释和摆脱麻烦的意味:
“王局长,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王国铁深吸一口气,仿佛也在凝聚某种力量。他迎上董浩的目光,声音沉稳而郑重,如同宣读一份不容置疑的判决书:
“董医生,这位确实是邓亚梅同志。她……是你当年在枝江市插队做知青时的妻子。她从月河村……一路千辛万苦……寻找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他的目光扫过邓亚梅泪痕交错却无比坚毅的脸,“整整三十年了。”
董浩的目光重新落回邓亚梅脸上,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陌生,而是多了一种深沉的迷茫和探究。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穿透她饱经风霜的容颜,看到她年轻时的影子,看到那被遗忘的岁月。他的眼神里有困惑,有挣扎,有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似曾相识感,但最终,那光芒还是黯淡下去,被一层厚厚的迷雾重新笼罩。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带着歉意: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记得了。”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更沉重,更彻底地宣告了记忆的死亡。
邓亚梅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但她没有崩溃,没有退缩。她强忍着排山倒海般的悲痛,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向自己斜襟棉袄的内侧口袋。她摸索着,掏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
她颤抖着解开手帕,露出里面一张同样泛黄、边缘磨损的彩色照片——那是当年难得奢侈的一次,他们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在县城照相馆拍下的唯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年轻的董浩笑容腼腆而幸福,紧紧搂着同样年轻、笑容羞涩的邓亚梅,中间是他们粉雕玉琢般的女儿建华,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镜头。
邓亚梅将这张饱含温度与记忆的照片,颤抖着递到董浩面前。
“看看这个……董浩,你看看……”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期盼,“这是我们的……三口合影……这是我们的女儿建华……她现在……已经三十三岁了……她……她一直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