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喘着粗气,睡衣下摆随着奔跑胡乱拍打着他滚圆的肚子,脸上睡意全无,只剩下惊骇。他手里竟下意识抄着一根不知从哪户人家晾衣杆上临时扯下来的空心铝管,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老赵经验更老道些,但眼前这血腥场面也让他头皮发麻。他边跑边冲着楼上楼下嘶声力竭地吼:“都别光看着!找家伙!长棍子!厚毯子!谁家有厚毯子快扔下来!快啊!!”他手里挥舞着平时巡逻用的强光手电筒,试图用刺眼的光柱晃那畜生的眼,但狂性大发的狼狗根本不为所动,眼里只有它爪牙下的猎物。
徐明奋力地抵抗着,每一次撕扯都带起更多的血沫和泥浆。剧痛和失血让他视野模糊,力量在飞速流逝。
“操!”刘主任看到徐明被撕咬的惨状,尤其是那刺目的鲜血,眼珠子都红了。恐惧被一股急火压下,他挥舞着那根轻飘飘的铝管,壮着胆子往前冲了两步,对着狼狗的方向虚张声势地猛挥,声音都变了调:“滚!畜生!滚开!打死你个狗日的!”
铝管带起的风声引起了狼狗的注意。它猛地从徐明血肉模糊的手臂上抬起头,沾满鲜血和涎水的獠牙狰狞地呲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黄褐色的凶眼瞬间锁定了这个新的、更具“攻击性”的目标!巨大的身躯微微下沉,肌肉贲张,眼看就要放弃徐明扑向刘胖子!
“刘主任小心!”老赵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将强光手电调到爆闪档,不顾一切地朝狗眼直射过去!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疯狂闪烁,终于让那畜生感到了不适,它烦躁地甩了甩头,发出一声被激怒的咆哮,扑击的动作迟滞了一瞬。
“快!压住它腿!别让它扑人!”老赵对着旁边几个吓得手足无措但总算还留在附近的年轻住户吼道,自己则继续用强光干扰着狼狗的视线。刘胖子被那凶兽盯上的瞬间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此刻强撑着用铝管远远地捅向狼狗的鼻子方向,手抖得像筛糠:“捅…捅它鼻子!狗怕捅鼻子!”*
四楼那扇冰冷的铁门后,高冬雨一直像被钉在窗前的幽灵。楼下骤起的混乱与惨叫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心口。她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里映出月光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个不久前还跪着哀求的身影,此刻像破麻袋一样被巨大的恶犬扑倒、撕咬、翻滚,鲜血在泥泞的地面涂抹开狰狞的图案!徐明奋力地抵抗着……
老人干瘪的嘴唇猛地哆嗦了一下,那层冰封了几十年的坚硬外壳,在这极致的暴力和淋漓的鲜血面前,终于发出了一声清晰的、不堪重负的“咔嚓”裂响!
“造孽啊——!”一声苍老、凄厉、撕裂了所有矜持与恨意的尖叫,如同受伤母兽的悲鸣,骤然穿透玻璃,刺破了楼下的混乱喧嚣!这声音里饱含着巨大的震惊、无法抑制的善良的欲望,被血腥瞬间唤醒的母性与不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高冬雨浑浊的眼中,那层冰封了几十年的坚硬外壳,在这极致的暴力和淋漓的鲜血面前,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裂响!什么深仇大恨,什么陈年旧怨,在眼前这活生生的人即将被野兽撕碎的恐怖景象前,瞬间被碾得粉碎!一种源自母性、源自人性最本能的巨大不忍与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她所有的壁垒。
“妈!”一直站在母亲身后、同样被窗外惨剧惊得脸色煞白的高小菲失声惊呼,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母亲的手臂,既是对楼下惨状的恐惧,也带着一丝对母亲反应的担忧。她看到了母亲眼中那层坚冰碎裂的瞬间。
突然,高冬雨猛地一甩女儿的手,那双枯瘦的手不再颤抖犹豫,而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楼下那血腥的泥潭,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某种东西连同眼前的恐惧一起吼出来。她不再是一个被仇恨禁锢的老妇人,而是一个被求生本能和人性光辉驱使的母亲。
高冬雨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从窗口消失。她以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敏捷,冲向狭窄的厨房。没有片刻犹豫,她一把抄起灶台边那根沉甸甸、油光发亮的擀面杖!粗糙的木质握在布满老茧的手中,冰冷而坚定。
“妈!”高小菲看着母亲抄起“武器”冲回客厅,再次喊了一声,但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阻拦的意图。她的目光与母亲那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神短暂交汇。无需言语,高小菲读懂了那不顾一切的勇气和不容置疑的“救人”二字。仇恨,在这一刻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倒了。
高冬雨甚至没有再看女儿一眼,攥紧擀面杖,冲向那扇象征着冰冷隔绝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