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的晨雾还未散尽,于学忠已经站在作战地图前凝视了半个时辰。他粗糙的指尖划过青驼寺那个用红铅笔圈出的地点,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擦拭枪械时沾上的枪油。
"报告!"门外传来副官李振唐刻意压低的声音,"客人到了。"
于学忠没有立即回应。他拿起搪瓷缸灌了口凉茶,茶叶末黏在舌尖上泛起苦涩。这是三天来他第三次与对方会面,每次地点都选在不同方位的小山村。作为鲁苏战区总司令,他本不必亲自接头,但眼下这支日军运输队的情报实在太重要。
"带他们去西厢房。"他终于开口,顺手将桌角的勃朗宁手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铜质枪柄贴着肌肤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保定军校第一次摸到真枪时的战栗。
穿过院子时,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几个穿着老百姓衣服的警卫正在磨盘旁抽烟,见他过来立即掐灭了烟头。于学忠注意到其中一人虎口处有长期使用步枪磨出的老茧——这是三天前从暂七师调来的神枪手。
西厢房的窗户糊着厚厚的桑皮纸,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八路军的联络员背光而坐,身边站着个满脸稚气的小战士,腰间别着的德国造镜面匣子与土布军装显得格格不入。
"于总司令。"联络员起身抱拳,袖口露出腕上一道蜈蚣似的伤疤,"这是上次说过的地形图。"
羊皮地图在方桌上铺开时扬起细小的尘埃。于学忠的目光立刻被青驼寺东南侧那条虚线吸引——那是条连他的参谋部都没标注出来的山间小道。
"消息可靠?"
"我们牺牲了两个侦察兵。"联络员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磨刀石。小战士突然红了眼眶,急忙转身假装咳嗽。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情报参谋赵明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总座!二支队抓到个形迹可疑的货郎,身上搜出了这个——"
黄铜外壳的怀表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于学忠用拇指挑开表盖,表面下方赫然刻着日文编号。当他将表盘顺时针转动两圈再逆时针转回时,表壳内侧弹出一个微型胶卷仓。
"人呢?"
"咬碎了藏在牙里的氰化物。"
八路军联络员突然伸手按住地图:"于总司令,如果行动已经暴露..."
"恰恰相反。"于学忠摩挲着怀表外壳上那道新鲜的划痕,"鬼子既然派人确认,说明他们比我们更担心这个情报。"他转向赵明,"通知特务连,把'货郎'的尸体吊在村口老槐树上——要让人看清他脖子后的樱花刺青。"
暮色四合时,作战会议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召开。于学忠刻意没换下沾着泥点的军裤,这让几位刚从后方赶来的参谋显得格外衣冠楚楚。煤油灯将人影扭曲地投在帆布上,随着夜风摇晃如同鬼魅。
"根据可靠情报,日军第22辎重联队将于后天拂晓通过青驼寺。"参谋长用指挥棒点着沙盘,"护送兵力约两个中队,配备四辆装甲车。"
炮兵团长王瘸子突然笑出声:"老子用山炮轰他个龟儿子!"他左腿的木质假肢在泥地上跺出深坑——那是台儿庄战役留下的纪念。
于学忠没有接话。他注意到八路军代表悄悄与身旁的年轻军官交换眼色。三天前暂七师缴获的日军作战日志里提到过这支辎重联队,说他们运送的是"特殊器材"。联想到近期流传的日军在山西使用毒气的消息,他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报告!"通讯兵猫着腰钻进来,"李长官急电。"
电报纸上的字迹被雨水洇开了些,但"军统特派员钱耀祖明日抵前线视察"这行字依然刺目。于学忠把电报凑近灯焰,看着火舌将纸边卷成焦黑的蝴蝶。
"诸位。"他拍掉掌心的纸灰,"明日拂晓前,我要在青驼寺看到所有伏击部队就位。"
帐篷里瞬间鸦雀无声。王瘸子的假肢不小心碰翻了凳子,在寂静中发出惊雷般的巨响。
"总座,这不符合上峰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