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敲过三更时,苏瑾怡的靴底碾过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绷紧的神经上。
值房的窗纸漏出昏黄灯光,她推门时带起的风让烛火晃了晃,张校尉正用镇纸压平摊开的密档,抬头时眼底血丝比案头朱砂还浓。
"同一工匠。"她把青铜令牌搁在纸页间,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缺口处的阴影与密档里萧鸣玉佩拓印严丝合缝。
指腹蹭过令牌边缘,三年前老匠人刻暗缺时的震颤仿佛还在——那时萧鸣站在验骨房外,看她用银镊拨弄骷髅,说"苏仵作的手,该握玉不该沾血",现在这双手正捏着刺穿信任的刀。
张校尉的拇指压在"复炎"朱印上,指节白得近乎透明:"你说这老匠人...只给前朝铸过玺?"
"他徒弟去年在大牢里说的。"苏瑾怡摸出袖中凉透的烤红薯,表皮皱巴巴的,像极了昨夜萧鸣蹲在她验骨房外烤红薯时,被烟火熏红的眼尾,"他说师父临终前哭着说,造了两尊罪器,一尊刻龙,一尊刻凤。"
烛芯"噼啪"爆响,张校尉突然起身,腰间佩刀撞在桌角发出闷响。
他扯过案头茶盏灌了一口,茶水顺着下巴滴在密档上,晕开一片墨渍:"我这就去查萧鸣近半年的行踪——"
"别。"苏瑾怡按住他手腕,掌心还残留着令牌的凉意,"刘统领说双玺缺一不可,若萧鸣真有龙玺..."她喉间泛起腥甜,是方才打斗时咬破的唇又渗了血,"打草惊蛇,我们连凤玺都保不住。"
张校尉的手腕在她掌下绷成铁线,末了却泄了力,重重坐回椅中:"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瑾怡将令牌收进怀中暗袋,金属贴着心口,比心跳还烫。
她望向窗外槐树在墙上投下的影子,像极了萧鸣每次欲言又止时,垂在身侧的手——他总说"等案子结了",现在看来,怕是要结的不止案子。
"先确认这令牌的来历。"她摸出随身携带的鉴骨铜尺,"老匠人刻玉时,每刀都会带三分旧伤的震颤,我去验骨室对痕迹。"
验骨室的炭盆还留着余温,苏瑾怡点起牛油灯,将令牌搁在白瓷盘里。
铜尺沿着刻纹一寸寸划过,当触到缠枝纹最深处时,指尖突然顿住——那道极细的凹痕,与她三年前在老匠人右手中指摸到的旧茧弧度分毫不差。
"果然..."她低声呢喃,灯影在脸上投下明暗,像道裂开的疤。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得她手一抖,铜尺"当"地掉在盘里。
药庐的门是虚掩的,吴药师的药杵声从里面传出来,一下重过一下。
苏瑾怡推开门,混着艾草与朱砂的气味扑面而来,七十岁的老药工正弓着背捣药,灰白头发被蒸汽打湿,沾在额角。
"吴伯。"她放轻脚步,"解药...可还有进展?"
吴药师的手顿了顿,药杵在石臼里压出个深痕:"前日里你说赤焰盟的毒带蛇涎,我试了三回配引子..."他抬起手,指腹上全是被药汁染成的青紫色,"再给我两日,定能制出解药。"
苏瑾怡望着他手背上凸起的血管,突然想起上个月刺客夜袭时,这双手曾按住她胳膊上的箭伤,说"别怕,老吴头的针比仵作的刀准"。
她喉咙发紧,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东市张婶的桂花糕,您歇会儿吃。"
吴药师抬头时眼里泛着水光,却笑着把油纸包推回来:"等解药成了再吃,甜。"
回到书房时,案头的文书堆得比人还高。
苏瑾怡卷起袖子,一摞摞翻过去,直到指尖触到半卷泛黄的《前朝宫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