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生活叫她毁去自我,成为一个摸滚打爬粗俗活着的妇人,而非他记忆里的,那个闺门小姐。
宁初夏闭上眼,轻轻喘着,一滴眼泪沁出来,划过皮囊。
对了,她想起来了,那日迎亲的时候,他低下头对她说,
“所有亏欠你的,我都会补给你,夫人。”
他叫她夫人,而不是,卿卿。
而后的某一天,她就悄悄离开了相府,去了山长水远的某个地方,带着不多的盘缠,和那只木钗。
不久后,她就听到相府夫人病逝的噩耗。
她听到路人在感叹,多可惜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没过两年,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去了。
孩子,对了,孩子。宁初夏猛然睁开眼睛,沉重的喘了两声,
她曾经有一个孩子的,大夫说,已经能,已经能看到手脚了……
胎掉的时候,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她沉默着哭了三天,却收在那时收到他的家书,
“卿卿,见字如晤。”
她收到他刚入京时的近况,知道他在仕生里遭人排挤,知道他念着她,于是她敛去悲伤,继续做着几份工,好将银钱寄去能给他打点上下,回复道,
“凛冬吾夫,安好勿念。”
若是早日知道那个孩子,若是没有不慎过度逞强……若是……那个孩子……
宁初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带出鲜血,她轻轻拭去,没关系,她的报应来了,那个孩子因为她而离开,而后很多年她都困于落疾,而这些,他始终不知晓。
也不必知晓吧。
居于华贵长久,自然生出更多野心与享受,她理解他的转变,
期期艾艾许久,只念着过往情分,没有长进不懂心计,将一生,尽交付于此,或许只是她,咎由自取吧。
没能守住最好的自己,
却将希望寄托于皮囊之下的他人的魂灵。
一晃然,这一生,就要这么走尽了,细细想来,却也着实是乏善可陈,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一晃然,她好似又听到窗外有人诵着诗,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她抬起眼,顺着朦胧的光望去,月白色的绢帘随风轻轻摇晃着,间隙里恍惚望见一池随风摇曳的荷花,于是她抬起手,拨开隔帘,却恍惚看见一位二八模样的少女。
宁初夏愣了一下,然后听见少女笑着问道,
“值得吗?”
宁初夏望着少女熟悉的眉眼,和那帘外朦胧的光景,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也轻轻笑了起来,朱唇轻启,
“不值得。”
少女笑意更甚,又问道,
“那你怨吗?”
宁初夏静静的看着少女的眼睛,不知从何处而起的一阵风吹过少女的发髻,陈旧的木钗被磨拭的光滑,此刻,随着飘扬的青丝晃动着,她眉眼温柔,抬手拂过少女的额头,轻轻的开口,却在那刹那听见那少女也对着她异口同声的说到:
“不悔,不怨。”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学堂的孩童轻轻的跟着先生诵着,大雁北归,不知哪家的小犬轻声吠着,像是告别,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窗外的桃花开的正盛,将破旧的小院掩成一片娇艳的粉霞,春风吹过原野,来到这座小院,一朵桃花随风落下,恰巧飘落在窗台,春风推开窗扉,月白色陈旧布帘随风轻荡着,
床上的女人双目阖圆,手轻轻散开,曾紧握着的一根木钗垂落手边,
她笑着,
好似一场年少的绮梦。
然,
他在富贵里沉沦,
她在泥泞中死去,
再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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