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底竹篮汲水,无根铁树生花。
灵宝峰头牢着脚,归来雅会上龙华。”
“我们生来坚实,本体和作用与你不同。”
“感天地而生成身体,蒙雨露而滋润颜色。”
“笑傲风霜,消磨日月。”
“一片叶子不凋零,千枝有节操。”
“像这样的话不叩问虚空。你执持梵语。”
“道,本来就在中国,反而来西方求证。”
“白白浪费了草鞋,不知道寻找个什么?”
“石狮子被挖了心肝,野狐涎灌满骨髓。”
“忘了根本去参禅,妄想求得佛果,都像我们荆棘岭的葛藤谜语,杂乱言语。”
“这样的君子,怎么接引?”
“这样的规模,如何传授?”
“必须要检点看清前面的面目,在静中自然有生活。”
“没底的竹篮打水,无根的铁树开花。”
“在灵宝峰头站稳脚跟,归来在雅会上龙华。”
三藏听了,叩头拜谢。
十八公用手搀扶。
孤直公将他身子拉起。
凌空子打个哈哈说道:
“拂云的话,分明泄露了。”
“圣僧请起来,不可全信。”
“我们趁着这月明,原本不是为了讲论修行,暂且自己吟诗逍遥,放荡胸怀。”
拂云叟笑着指着石屋说道:
“如果要吟诗,暂且进入小庵喝杯茶,怎么样?”
长老真的欠身,向石屋前观看。
门上有三个大字,乃是“木仙庵”。
于是一起进入,又安排了座位。
忽然看见那赤身鬼使,捧着一盘茯苓膏,将五盏香汤奉上。
四位老者请唐僧先吃,三藏心中惊疑,不敢马上吃。
那四位老者一起享用,三藏这才吃了两块。
各自饮了香汤收走。
三藏留心偷看,只见那里玲珑光彩,如同月下一般:
水自石边流出,香从花里飘来。
满座清虚雅致,全无半点尘埃。
水从石头边流出,香气从花里飘来。
满座清静高雅别致,完全没有半点尘埃。
那长老见此仙境,认为得意,心情快乐胸怀敞开,十分欢喜。
忍不住念了一句道:
“禅心似月迥无尘。”
劲节老笑着随即联道:
“诗兴如天青更新。”
孤直公说道:
“好句随意剪裁如同编织锦绣。”
凌空子道:
“佳文不用点染就如同奇珍。”
拂云叟道:
“六朝的繁华一下子洗净,《诗经》的四始重新删改雅颂得以区分。”
三藏说道:
“弟子一时失言,随意谈论了几个字,实在是所谓的‘在鲁班门前摆弄斧子’。”
“刚刚听闻各位仙人的言论,清新飘逸,真是诗翁啊。”
劲节老说道:
“圣僧不必闲说。”
“出家人做事要有始有终。”
“既然有了起句,怎么能没有结句?希望最终完成它。”
三藏说道:
“弟子做不到,烦请十八公结出完整篇章为好。”
劲节说道:
“你这好心肠!你起的句,怎么不肯结尾?吝啬词句,不合道理。”
三藏只得续上后面两句说:
“半枕松风茶未熟,吟怀潇洒满腔春。”
十八公说道:
“好一个‘吟怀潇洒满腔春’!”
孤直公说道:
“劲节,你深知诗的韵味,所以只管品味。为何不再作一篇?”
十八公也慷慨不推辞道:“
我用顶针字起句:
春不荣华冬不枯,云来雾往只如无。”
凌空子说道:
“我也依前顶针两句:
无风摇拽婆裟影,有客忻怜福寿图。”
拂云叟也顶针说道:
“图似西山坚节老,清如南国没心夫。”
孤直公也顶针说道:
“夫因侧叶称梁栋,台为横柯作宪乌。”
长老听了,赞叹不已道:
“真是高雅的诗歌,浩气冲天!弟子没有才能,斗胆再作两句。”
孤直公说道:
“圣僧是有道之士,修养深厚的人。”
“不必再相互联句,请赐下全篇,我们也好勉强应和。”
三藏没办法,只得笑着吟诵一首律诗:
“杖锡西来拜法王,愿求妙典远传扬。
金芝三秀诗坛瑞,宝树千花莲蕊香。
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立行藏。
修成玉像庄严体,极乐门前是道场。”
手持锡杖从西方而来拜见法王,希望求得精妙的典籍能远远传播。
金色的灵芝三次绽放是诗坛的祥瑞,珍贵的宝树千朵花开带着莲蕊的香气。
在百尺竿头还需要更进一步,在十方世界确立行为和踪迹。
修成如同玉像般庄严的法身,极乐世界的门前就是修行的场所。
四位老者听完,都极力赞扬。
十八公说道:
“老拙没有能力,大胆越位,也勉强应和一首。”
说道:
“劲节孤高笑木王,灵椿不似我名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山空百丈龙蛇影,泉泌千年琥珀香。
解与乾坤生气概,喜因风雨化行藏。
衰残自愧无仙骨,惟有苓膏结寿场。”
坚劲有节、孤高独立,嘲笑树木之王,灵椿不像我这样声名远扬。
山中空旷,百丈之间有龙蛇般的树影,泉水流淌千年散发着琥珀的香气。
能够理解并给予天地以雄伟气概,欣喜因为风雨而变化行止。
衰老残败,自己惭愧没有仙骨,只有用苓膏来结成祝寿的场所。
孤直公说道:“
这首诗起句豪迈雄壮,联句有力,但结句自谦太过了。令人羡慕!令人羡慕!老拙也和一首。”
说道:
“霜姿常喜宿禽王,四绝堂前大器扬。
露重珠缨蒙翠盖,风轻石齿碎寒香。
长廊夜静吟声细,古殿秋阴淡影藏。
元日迎春曾献寿,老来寄傲在山场。”
霜雪般的姿态常常喜欢有禽鸟之王栖息,在四绝堂前大展雄姿。
露水浓重,珠串般的露水覆盖着翠绿的伞盖,微风轻拂,石缝间碾碎了寒香。
长廊在夜晚寂静,吟诗的声音细微,古老的殿堂在秋天的阴翳中淡影隐藏。
新年迎春时曾经献上祝寿之礼,年老时寄情傲世在这山间林场。
凌空子笑着说道:
“好诗!好诗!真的是如同月胁天心,老拙怎能应和?但不能白白错过,也须随意说几句。”
说道:
“梁栋之材近帝王,太清宫外有声扬。
晴轩恍若来青气,暗壁寻常度翠香。
壮节凛然千古秀,深根结矣九泉藏。
凌云势盖婆娑影,不在群芳艳丽场。”
能够成为栋梁的木材接近帝王,在太清宫外声名远扬。
晴朗的轩窗边仿佛有青色的气息飘来,昏暗的墙壁常常飘过翠竹的香气。
壮伟的气节令人敬畏,千古秀丽,深深的根已扎下,在九泉之下隐藏。
高耸入云的气势掩盖了婆娑的树影,不在众多艳丽的花卉所在的场所。
拂云叟说道:
“三公的诗,高雅清淡,正是展开锦绣的诗囊。”
“我身体无力,我腹中无才,得到三公的教导,顿时茅塞顿开。”
“没办法,也胡乱写几句,希望不要嘲笑。”
诗说:
“淇澳园中乐圣王,渭川千亩任分扬。
翠筠不染湘娥泪,班箨堪传汉史香。
霜叶自来颜不改,烟梢从此色何藏?
子猷去世知音少,亘古留名翰墨场。”
在淇澳园中让圣王感到快乐,渭川的千亩竹林任由其生长飘扬。
翠绿的竹筠不会沾染湘娥的泪水,竹皮能够传递汉代史册中的香气。
经霜的竹叶自然颜色不改,如烟的竹梢从此颜色何处隐藏?
子猷去世后知音变少,从古至今在文墨场中留下美名。
三藏说道:
“各位仙老的诗,真的是文采斐然,如同吐凤喷珠一般,就算是子游、子夏也无法称赞。”
“深厚的关爱和高尚的情谊,我感激至极。”
“但夜已经很深了,我的三个小徒弟,不知道在何处等我。”
“想来弟子不能久留,斗胆就此告辞回去寻找,这是对我极大的关爱,希望老仙指示回去的路。”
四位老者笑着说道:
“圣僧不必忧虑,我们也是千载难逢的相遇,况且天空晴朗,虽然夜深但月明如昼,再宽心坐一坐,等天亮自然会远远送您过岭,高徒一定能够相会。”
正说着,只见石屋之外,有两个青衣女童,挑着一对绛纱灯笼,后面引着一个仙女。
那仙女是什么模样?
她生得:
青姿妆翡翠,丹脸赛胭脂。
星眼光还彩,蛾眉秀又齐。
下衬一条五色梅浅红裙子,上穿一件烟里火比甲轻衣。
弓鞋弯凤嘴,绫袜锦拖泥。妖娆娇似天台女,不亚当年俏妲姬。
身姿如青色的翡翠妆扮,红润的脸庞赛过胭脂。
星般的眼睛还闪着光彩,蛾眉秀丽又整齐。
下身衬着一条五色梅花浅红裙子,上身穿着一件烟里火比甲轻衣。
弓鞋弯曲如凤嘴,绫袜锦绣如软泥。
娇艳妩媚好似天台山的女子,不逊于当年的妲己。
四位老者欠身问道:
“杏仙从哪里来?”
那女子向众人行了万福说道:
“知道有佳客在这里作诗应和,特地前来拜访,恳请一见。”
十八公指着唐僧说道:
“佳客在这里,何必劳烦求见!”
三藏躬身,不敢说话。
那女子叫道:
“快献茶来。”
又有两个黄衣女童,捧着一个红漆丹盘,盘内有六个细瓷茶盂,盂内放着几种奇异的水果,横着担着匙儿,提着一把白铁嵌黄铜的茶壶,壶内香茶香气扑鼻。
斟了茶,那女子微微露出如玉的手指,捧着瓷盂先奉给三藏,其次奉给四位老者,然后一盏,自己取用相陪。
凌空子说道:
“杏仙为何不坐?”
那女子这才去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喝完茶欠身问道:
“仙翁今晚欢乐盛事,请教一些佳句怎么样?”
拂云叟说道:
“我们说的都是粗俗之言,只有圣僧是真正的盛唐之作,很值得嘉许羡慕。”
那女子说道:
“如果不吝赐教,请求让我看一看。”
四位老者就把长老前面的诗、后面的诗以及禅法论,宣读了一遍。
那女子满面春风对众人说道:
“妾身没有什么才能,不该献丑。”
“但听到这些佳句,似乎不能不有所表示,勉强将后面的诗奉和一首怎么样?”
于是高声吟诵道:
“上盖留名汉武王,周时孔子立坛场。”
“董仙爱我成林积,孙楚曾怜寒食香。”
“雨润红姿娇且嫩,烟蒸翠色显还藏。”
“自知过熟微酸意,落处年年伴麦场。”
汉武帝曾在树上题字留名,周朝时孔子设立讲经的坛场。
董仙喜爱我而使我成林堆积,孙楚曾经怜惜我在寒食时节散发香气。
雨水滋润我的姿容娇艳且柔嫩,烟雾熏蒸我的翠色显现又隐藏。
自己知道过于成熟有微微的酸味,落下的地方年年伴随着麦场。
四位老者听完诗,人人称贺,都说道:
“清雅脱俗,诗句里包含着春意。”
“好个‘雨润红姿娇且嫩’,‘雨润红姿娇且嫩’!”
那女子笑着悄悄回答道:
“惶恐!惶恐!刚刚听到圣僧的诗章,确实是锦心绣口,如果不吝惜珠玉,赐给我一首怎么样?”
唐僧不敢答应那女子渐渐有了爱慕之情,挨挨挤挤,渐渐靠近唐僧的座位,低声悄语说道:
“佳客不要这样,趁着这良宵,不玩耍要做什么?人生时光,能有多少?”
十八公说道:
“杏仙满是敬仰爱慕之情,圣僧怎么能没有俯就之意?”
“如果不怜惜,就是不知趣了。”
孤直公说道:
“圣僧是有道有名之士,决不会随便行事。”
“像这样的举动,是我们的过错了。”
“污人名声,坏人名德,不是远大的做法。”
“如果果真是杏仙有意,可以让拂云叟和十八公做媒,我和凌空子保亲,成就这段姻缘,不是很美吗!”
三藏听了这话,脸色变了,跳起来高声叫道:
“你们都是一类邪物,这样诱惑我!”
“当时只应以砥砺之言,谈论玄理和道就可以了,如今怎么用美人计来骗害贫僧!”
“是什么道理!”
四位老者见三藏发怒,一个个咬着手指担惊受怕,不再说话。
那赤身鬼使暴躁如雷地说道:
“这和尚太不识抬举!”
“我的姐姐,哪点不好?她人才俊美文雅,玉质娇美的身姿,不必说那女工针线活,就这一段诗才,也配得上你。”
“你怎么这样推辞!不要错过了!”
“孤直公的话很恰当,如果不可以随便结合,等我再为你主婚。”
三藏大惊失色,任凭他们怎么胡言乱语,只是不依从。
鬼使又说道:
“你这和尚,我们好言相劝,你不听从,如果我们发起村野的性子,还把你摄走,让你和尚做不成,老婆也娶不成,难道不是白白为人一世吗?”
那长老心如金石,坚决不依从。
心中暗想道:
“我的徒弟们不知道在哪里找我呢!”
说这一声,忍不住眼中落泪。
那女子陪着笑,挨到身边,从翠袖中取出一个蜜合绫汗巾儿给他擦泪,说道:
“佳客不要烦恼,我与你倚玉偎香,玩耍去。”
长老“咄”的一声吆喝,跳起身来就走,被那些人拉拉扯扯,吵嚷到天亮。
忽然听到那边叫声:
“师父!师父!你在那里说什么呢?”
原来那孙大圣与八戒沙僧,牵着马,挑着担,一夜不曾停歇,穿过荆棘,向东寻找,恰好半云半雾地,走过了八百里荆棘岭西边,听到唐僧的吆喝声,就喊了一声。
那长老挣脱跑出门来,叫道:
“悟空,我在这里呢,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那四位老者与鬼使,那女子与女童,晃一晃都不见了。
一会儿,八戒、沙僧都到跟前说道:
“师父,你怎么到这里的?”
三藏拉住行者道:
“徒弟啊,太拖累你们了!”
“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老者,说土地送斋饭的事,是你喝声要打,他就把我抬到这里。”
“他与我携手相搀,走进门,又看到三个老者,来这里会见我,都说我是圣僧,一个个言谈清雅,极善于吟诗。”
“我与他们相互应和,觉得有半夜的时间,又看到一个美貌女子拿着灯火,也来这里会见我,吟了一首诗,称我为佳客。”
“因为看到我的相貌,想要求作配偶,我才醒悟,正不依从的时候,又被他们做媒的做媒,保亲的保亲,主婚的主婚,我发誓不肯,正想要挣脱着走,和他们吵闹,没想到你们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来天亮了,二来还是怕你们,刚才还拉拉扯扯,忽然就不见了。”
行者说道:
“你既然与他们叙话谈诗,就不曾问他们的名字?”
三藏说道:
“我曾问他们的名号,那老者叫做十八公,号劲节;第二个号孤直公;第三个号凌空子;第四个号拂云叟;那女子,人们称她做杏仙。”
八戒说道:
“这东西在什么地方?刚刚往哪方去了?”
三藏说道:
“去的方向,不知道在哪里,但只是谈诗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他们三人同师父看的地方,只见一座石崖,崖上有“木仙庵”三个字。
三藏说道:
“就是这里。”
行者仔细观看,原来是一株大桧树,一株老柏,一株老松,一株老竹,竹后有一株丹枫。
再看崖那边,还有一株老杏,二株腊梅,二株丹桂。
行者笑道:
“你可曾看见妖怪?”
八戒说道:
“不曾。”
行者说道:
“你不知道,就是这几株树木在这里成精了。”
八戒说道:
“哥哥怎么知道成精的是树?”
行者说道:
“十八公是松树,孤直公是柏树,凌空子是桧树,拂云叟是竹竿,赤身鬼是枫树,杏仙就是杏树,女童就是丹桂、腊梅。”
八戒听了,不管好坏,一顿钉钯,几下长嘴,连拱带筑,把两颗腊梅、丹桂、老杏、枫杨都打倒在地,果然那树根下都鲜血淋漓。
三藏走上前拉住说道:
“悟能,不可以伤害他们!”
“他们虽然有了气候,却不曾伤害我,我们找路走吧。”
行者说道:
“师父不可怜惜他们,恐怕日后成了大妖怪,害人不浅啊。”
那呆子索性一顿钯,将松柏桧竹一起都打倒,这才请师父上马,顺着大路一起向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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