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远挺直了腰背，语气带着一丝急于表功的迫切，
“董事长您放心！昨天下午4点47分，IDG风控总监海曼亲自给我电话确认了：
他们已经严格按照流程，向果核科技发出了贷款提前收回的通知，并要求即时执行。
海曼说，如果吴楚之账面有足够的资金，就应该在昨天完成还款交割。
他们最迟会在今天上午把正式执行文件抄送给我们。”
他环视了一下会议室，试图加强说服力，
“IDG这次非常配合，动用了优先级处理通道。
从程序上看，这笔贷款应该已经成功收回！
我们卡在吴楚之还款窗口期的这个节点上，可以说是掐得精准到位！”
话音刚落，他的黑莓手机叮了一声，是电子邮件的声音。
杨志远掏出来看了看，嘴角浮起了笑意，
“IDG已全额收回8000万美刀贷款。”
然而，杨志远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着的马雪征却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膀，她的声音冷静得如同财务报告上的数字，瞬间给杨志远的笃定泼了一盆冷水，
“根据我们动用的特殊关系——就是昨天我提到过的‘那个渠道’——今早反馈的数据清清楚楚显示：果核科技公司的主账户上，截止十分钟前的账面余额，仍然有3000万人民币左右。”
这个数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昨天郭伟埋下的关于柒喜电容的隐患还没揭晓，IDG强行收贷的计划似乎也未能达成预期的致命一击。
吴楚之的账上，竟然还安然无恙地趴着3000万？
“怎么回事？”
郭伟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直接看向面色略显凝重的马雪征，
“马老，按照您昨天的专业分析和数据推演，吴楚之的资金链应该就在昨天，最迟今天上午，就该断了！
供应商逼宫，账上没钱，违约应该已经发生了。但现在呢？”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风平浪静！果核那边一点断裂的迹象都没有！这说不通！”
马雪征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似乎熬了个夜，带着一丝疲惫。
她深吸一口气，迎向郭伟和智柳的目光，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难以置信，
“刚核实的情况。是我们失算了。吴楚之……他昨天下午，收到了一笔钱。”
“收到了一笔钱？”
杨志远猛地坐直了身体，“谁给的？哪个不长眼的银行还敢给他贷款？”
“都不是。”
马雪征摇了摇头，报出了那个让会议室瞬间安静的名字：“是萧玥珈的。”
“萧玥珈？”李勤眉头一挑，带着审视的语气，“传说中他‘水晶宫’里的那位萧家贵女？”
“是她。”
林旻此时接话补充道，他的神色带着一丝古怪，
“据我们紧急了解，萧玥珈为了筹集这笔钱，把她自己名下一套房产做了抵押……”
“又是抵押？”
这个词引发了小小的骚动。
杨志远几乎嗤笑出声。
李勤则摸着下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对“败家女”的鄙夷，他端起保温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叶沫。
“等等！房产抵押？”
智柳停下敲击的动作，那根停在半空的手指似乎还带着未散尽的烟灰。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像审视一个笑话一样审视着这条情报，脸上的线条从凝重转变为一种带着轻蔑的怜悯。
“她一个人抵押房产，能借出多少？杯水车薪吧？而且，吴楚之的缺口有多大？没几个亿他根本填不上，她这能顶什么用？”
他本能地觉得这点金额不足以撼动大局。
“房产抵押价值不重要，她并不是向银行抵押的。”
马雪征解释道，“她是借助这笔抵押，以个人名义在家族内部紧急拆借，最终……筹集到了6个亿人民币的现金，填平了IDG的借款后，加上程天乔给他的分红，他账上还有大概3000万。”
“6个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微型炸弹，瞬间点燃了郭伟眼中锐利的光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不自觉地身体前倾，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弹动了一下，像是在计算这个数字的合理性与来源。
程天乔的分红不重要，重要的是这6个亿的数字，匪夷所思！
郭伟眼中闪过浓浓的怀疑，“马老？萧家？不是……
萧家那点家底，能一下子掏出6个亿现金？
他家……我记得走的是……不是这条‘富贵’的路子吧？”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萧玥珈父亲那条线上的萧家，作风清正，似乎并无太多积累。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李勤，此时缓缓开口，带着老派的沉稳，
“小伟，你忘了，萧家是枝叶茂盛的大家族，千年世家。
嫡系这一支固然清正如水，但旁系在各地经营多年，名下有不少实业公司和投资。
真要是动用家族力量，七拼八凑应急调集6个亿这个数额……确实不难。”
智柳先是愕然地微微张开嘴，仿佛要确认自己没听错，随后那错愕迅速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淹没。
一声短促、尖利而充满嘲弄的“哈！”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紧接着是一连串仿佛再也抑制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啊！6个亿？吴楚之啊吴楚之，你还真是有本事，让一个女人为你抵押房产，奔走于亲戚之间筹钱……啧啧啧！”
他摇着头，语气里的嘲讽和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你们之前说的‘渣男’这两个字，我今天算是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
他笑容猛地一收，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看向马雪征，
“但3000万的账户余额？呵……老马，你算盘打得快，来，你告诉他们听，他吴楚之那个天大的窟窿，是区区3000万就能填上的吗？
昨天是供应商联合逼宫的要命钱，今天可能还有其他债主找上门！
这点钱，丢进去，连个大的水花都听不见！我，就坐在这里看！”
智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斩钉截铁的狠戾，“我倒要看看，他吴楚之还能从哪个红颜知己口袋里，再摸出几个6亿来！”
“确实不够，老智。”
马雪征肯定了这一点。
“呵……”智柳冷笑一声，刚想再嘲几句。
然而，林旻却拿出了一份打印出来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新文件，语气急促地打断了他：
“董事长！郭总！恐怕……不只是钱的问题！
吴楚之的反制来了！”
会议室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旻身上。
“就在半小时前，果核集团官方网站、同时向所有主流通讯社及媒体通稿发布了一份《倡议书》！”
林旻的声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什么倡议书？”郭伟立刻追问。
“《在当前宏观经济形势下共同保障上游供应链企业稳定经营的倡议》！”
林旻快速地说出标题，并将几份文件分发给众人，
“核心有两条：第一，矛头直指行业潜规则！
吴楚之指出，在当前的经济大环境下，整个PC行业普遍采用‘账期超过90天甚至更久’的结算方式是‘极不合理’的，是对整个供应链体系的‘严重吸血’，损害了产业根基！
因此，果核科技郑重承诺——对果核供应链企业的支付结算期，‘绝不突破30天’！”
“第二，”
林旻加重了语气，“他们宣布，‘果核科技承诺，在未来结算中，绝不动用任何商业承兑汇票进行结算！
所有的供应商货款结算，一律使用现金或者银行见票即付的银行承兑汇票！’”
随着林旻念出核心条款，特别是“账期超过90天...损害产业根基”、“结算期绝不突破30天”以及“绝不动用任何商业承兑汇票”这些字眼，会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
投影仪的光柱成了会议室里唯一活跃的东西，清晰地照亮了众人脸上急剧变化的神情。
“砰！”
一声闷响！如惊雷炸在每个人的心头。
郭伟一直放在桌上的、紧握成拳的手猛地砸了下去！
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震动，他面前那只空了的咖啡杯甚至在托盘里跳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杯壁上残留的褐色液体被震出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郭伟的指关节瞬间因为用力而发白，他那张向来冷静、几无波澜的脸上，此刻肌肉紧绷，牙关紧咬，眼神中第一次迸发出冰冷而狂暴的怒火。
那骤然爆发的气势让邻座的杨志远吓得向后缩了一下。
“王八蛋！釜底抽薪啊！”
几乎在他发声的同时，马雪征已经飞快地拿过文件扫了一眼。
那双因熬夜而布满红丝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她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手指在纸页上快速移动。
紧接着，她几乎是用“抢”的姿势，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便携式计算器，手指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按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每一串数字的输入，都让她的眉头锁得更紧一分，脸色在投影仪惨白的光线下愈发显得铁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马雪征猛地抬起头，那双写满惊骇的眼睛直勾勾地对上智柳询问的目光时，不需要任何言语，那份沉重和危机感已然传递到了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和忧惧而微微发颤。
“糟糕！非常糟糕！这对我们幻想集团来说，长远来看，极其不利！”
“老马？怎么说？”
智柳的心沉了下去。
他虽不太懂具体财务杠杆操作，但马雪征如此紧张，说明事态严重。
“吴楚之这是在逼迫整个行业改变规则！”
马雪征语速极快地分析道，“不！用！商！票！他不用，其实问题不大，因为果核刚成立没多久，属于果核流转于市场的商票并不多，甚至很可能压根没有。但对我们……”
她倒吸一口凉气，“幻想集团规模大，运营这么多年，上下游关联企业多如牛毛，日常运营高度依赖商业汇票的流转！
我们用‘商票’来延长支付周期、放大财务杠杆几乎是生存常态！
‘商票’就是我们控制成本、缓解现金流压力的核心金融工具之一！”
她指着桌上的《倡议书》，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他这一倡议出来，立刻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将行业的不合理潜规则直接捅破！
如果后续有部分供应商，特别是那些被幻想压榨已久、又暂时没有其他选择的供应商，开始松动甚至认同、响应果核的倡议……这将导致！”
马雪征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我们的财务杠杆运作空间将遭受重创！
资金链的周转压力将骤然加大！
资金使用效率将暴跌！
这就像直接砍断了我们的一条腿！
我们的‘家大业大’，在这种规则重构下，受损程度比他果核初创公司要惨烈得多！
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五的自毁玩法，但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是穿鞋的！”
郭伟极其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脸色依然难看，但他的语气恢复了分析师特有的冷静，
“马老的财务逻辑完全正确。
吴楚之的这个倡议，对我们损害极大，对他却几乎无伤甚至有利。”
他顿了一顿，剖析道，“原因很简单：果核刚起步，他现在手上根本就没流通出去多少商票！
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重塑他在那些被我们煽动去逼宫的供应商心中的信用！
他要告诉他们：跟着我吴楚之，货款结算有保障，不玩虚的！”
他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众人，“这个倡议，就是他的信用宣言！
他要用这条打破潜规则的宣言，在我们掀起的这场风暴中，牢牢锚定住他的供应链！
而这把火，同时也烧到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是要让整个行业——包括我们在内——所有人都跟着不好过！”
智柳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指间的香烟早已烧到了尽头，细长的烟灰兀自悬挂着。
他没有理会，任由烟灰悄然坠落，在深色的西装裤上留下一个难看的灰斑。
烟雾依然在升腾，缭绕在他花白的鬓角，那双经历无数风浪的眼睛在烟雾后闪烁着，从最初的愕然、震怒，慢慢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玩味。
当郭伟分析完“他是要让整个行业——包括我们在内——所有人都跟着不好过！”时，智柳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残忍的弧度。
烟雾升腾中，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片刻的恼怒过后，一丝残忍的玩味浮了上来。
他缓缓地、几乎是带着某种欣赏的意味，重新拿起面前那份被林旻带进来的、散发着刺鼻油墨味的《倡议书》。
他用食指和拇指捻起那薄薄的几页纸，眼睛扫过那挑衅性的标题和条款，像是在欣赏一件特别的“战利品”或者说“遗书”。
“有意思……真是个小狐狸啊！临死前还要蹦跶几下，想拖着我们垫背？”
他那轻慢的语调在充满火药味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对蝼蚁挣扎的点评。
智柳重重地哼了一声，拿起桌上那份《倡议书》，轻蔑地扫了一眼，手指微微一用力，文件被捏出了几道明显的褶皱。
“他想掀桌子？那就让他掀好了！”
智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森然，
“一个账面只剩3000万，还在靠女人抵押房产续命的将死之人……
我倒要看看，他这张桌子还能掀多久？他还能有什么后手？”
他将揉皱的文件随意丢回桌上，对着会议室众人，斩钉截铁地吐出六个字，“老子奉陪到底！”
这六个字，如同蘸血的印章，狠狠砸在会议室的寂静上，字字如铁！
伴随话音落下的，是一声沉闷的重响！
智柳那只原本捏着文件的、青筋微凸的手，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狂暴，猛地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
桌面发出一声痛苦的震颤闷响，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他手边那个半满的烟灰缸都惊跳起来，细碎的烟灰和几截烟蒂狼狈地滚落在光洁的桌面，留下污浊的痕迹。
那只象征着绝对权威的手并未收回，骨节泛白地按在桌面上，微微颤抖着，仿佛按住的不仅是桌面，更是他即将喷薄而出的、要将整个棋盘连同对手一起碾碎的怒焰。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瞳孔下意识地收缩，被这骤然爆发的、近乎失控的暴力所慑。
说罢，他冷笑了一声，“陪他玩！我们跟上！趁机弄死其他的品牌商！”
放弃商票，对幻想的长远发展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但对其他企业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
甚至，在他看来，打死其他品牌商后，幻想的日子会变得更好。
这仗，他打得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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