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浸透了整个法租界。
顾承砚商会的密室里,一盏孤灯的光晕将三人的身影拉得修长而诡谲。
苏若雪指尖捏着那卷薄薄的胶卷,冰凉的触感仿佛能穿透肌肤,直抵心脏。
灯光下,她原本白皙的面庞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双眸亮得惊人:“用敌人自己的手,去剪除他自己的羽翼。承砚,你好狠的心计!”
她瞬间便领会了顾承砚那看似疯狂的计划——这不仅仅是传递情报,而是递交一份足以致命的“投名状”,一份伪造的投名状!
将这张由他们自己人偷拍的、监察主任与“抗日分子”接头的照片,通过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渠道,反向送入日方高层手中。
目的只有一个,制造那位深受日本人信任的监察主任,早已被他们策反的惊天假象!
“要送,就必须送得天衣无缝,让他们自己‘发现’,而不是由我们‘喂’到嘴边。”苏若雪的思绪飞速运转,目光落在桌上一份德文商业报告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应运而生,“我名下正好有个德籍商人的账户,长期与日方有商业往来,其助手更是个贪婪的情报贩子。我们可以通过这条账户的洗钱渠道,将胶卷藏在交易文件中,让它‘意外’地、合情合理地落入那个助手手中。以他的贪婪和邀功心切,必然会第一时间上报给日本特务机关!”
“不行!”一旁的青鸟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急切与凝重,“大小姐,这个计划风险太大了!德籍商人的渠道虽然隐蔽,但经手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一旦任何一个环节被识破,日本人就会立刻警觉,我们不仅前功尽弃,更等于直接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内线,甚至知道他们内线的运作方式!这会让我们彻底失去主动权!”
青鸟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他是刀口舔血的执行者,每一步都计算着生死的概率。
然而,顾承砚却缓缓摇了摇头,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自信。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无比。
“青鸟,你的顾虑是对的。但你只看到了第一层。”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正因为他们是精于算计、擅长识破阴谋的豺狼,所以他们才更容易陷入一个自己为自己挖掘的陷阱——‘过度怀疑’。”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苏若雪和青鸟:“你想想,一个被我们策反的汉奸,对他们来说可怕吗?可怕,但可控,处理掉就行了。但如果,他们发现这个‘汉奸’是通过他们最信任的渠道、最严密的防线被策反的呢?他们会怎么想?”
顾承砚没有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速逐渐加快,仿佛已经看到了棋盘的终局:“他们会开始怀疑,除了这个被发现的,还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条渠道是否已经千疮百孔?身边的同僚,谁的眼神不对劲?谁的举动有异常?一个被拔除的棋子不可怕,十个互相猜忌、彼此提防的敌人,才是我们送给他们真正的礼物,那才是他们溃败的开始!”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密室中炸响。
苏若雪眼中的光芒更盛,而青鸟紧锁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震撼。
“我明白了,”青鸟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敬畏,“我们要的不是杀死一个人,而是诛心!”
“对,诛心。”顾承砚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亲自开始设计整个流程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都精妙得令人发指。
“第一步,钱。”他转向青鸟,“命商会最可靠的账房,立刻伪造一笔‘秘密佣金’。记住,名义要做得无懈可击,就叫‘杭线特等蚕种引进顾问费’,收款人,直接设为那位监察主任在香港开设的空壳公司。转账记录的副本,不要藏,就放在外间办公室那排最显眼的档案柜里,那个位置,人来人往,看起来重要,却偏偏是防备最松懈的地方。”
“第二步,戏。”他的目光转向苏若雪,“若雪,明天一早的商会晨会,你要当着所有核心伙计的面,为这笔款项大发雷霆。你要质问会计,为什么要把资金拨给一个已经公开宣布退出我们‘江南茶会’的叛徒!声音要大,态度要决绝,要让所有人都相信,顾氏商会内部因为一个‘外人’,起了巨大的争执。”
“第三步,风。”他又看向青鸟,“安排我们最擅长闲聊的眼线,去霞飞路那家日本人常去的茶楼,让他‘偶遇’日方的联络员。不需要说什么机密,只需要在抱怨天气和茶水的时候,‘不经意’地透露一句:‘最近顾老板和苏小姐闹得很不愉快,听说是因为有人想拉拢旧部,有人却要清理门户,顾家怕是要倒戈一个大人物出去咯’。”
三条指令,环环相扣,一张由金钱、内讧和流言编织而成的大网,在顾承砚的口中悄然成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计划执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当天夜里,当整个上海都沉浸在虚假的繁华与安逸中时,监察主任位于愚园路的府邸,被一群穿着便衣、行动迅捷的神秘人以雷霆之势突袭搜查。
据周围的线报称,他们声称“发现了与抗日分子密通的决定性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