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搁下狼毫,镜片上蒙着层水雾,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早该想到,顾家绸庄的账房能引动日商、租界、汉奸三方盯着,绝不是单靠霍夫曼的贪心——阿福在顾家长了十年,每月月钱比普通杂役多五百文,原主荒唐时还替他顶过赌债,这样的人突然生异心......
"我去查。"他扯下青衫,从暗格里摸出顶旧草帽扣在头上,"你留在店里,若我子时未归......"
"顾承砚!"苏若雪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腕骨,"你要扮什么?"
他低头笑了笑,指腹蹭过她发间沾的雨珠:"送报童。
霞飞路的报馆下午三点送晚刊,穿蓝布衫,斜挎帆布包,领口磨得发白——"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青的旧疤,"这样像不像?"
苏若雪的喉咙突然发紧。
三个月前他还在为改良缫丝机熬红了眼,如今却要混进虎穴。
她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薄荷糖塞进他掌心:"含着,报童总爱嚼这个。"
顾承砚的脚步顿在灰砖楼下。
门廊的旧油漆味混着雨水,呛得他鼻尖发酸。
他低头翻着帆布包里的报纸,喉结动了动——薄荷糖的凉意在舌尖炸开,像苏若雪刚才攥他手腕的力道,又轻又狠。
二楼转角传来皮鞋声。
他弯腰系鞋带,听见两个男人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老洋行仓库?那地方早被工部局封了。"
"封了才好。今晚十点,接头人叫'黑鸢尾',带样品来。"
"可霍夫曼那老东西......"
"嘘!"
顾承砚的手指掐进报纸。"黑鸢尾"这三个字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三天前苏若雪截获的密信里,日商要在上海找"能打通工部局关节的中间人",署名正是鸢尾花印。
他数着脚步声下了楼,直到那两人的影子消失在雨幕里,才直起腰。
帆布包下的手掌全是汗,报纸边角被捏出褶皱,却恰好遮住他眼底的锋芒。
绸庄后堂的烛火晃了三晃。
苏若雪数到第七下,门帘"刷"地被掀开。
顾承砚的草帽滴着水,蓝布衫贴在背上,却笑得像捡了金元宝:"今晚十点,老洋行仓库,接头人'黑鸢尾'。"
"你要我去?"苏若雪的指尖抵着烛芯,火星子烫得她一颤,"他们要的是中间人,我......"
"你像。"顾承砚抽走她的手,用帕子裹住她发红的指尖,"黑鸢尾需要能周旋在日商、租界、买办之间的人,要温婉,要会算账,要让他们觉得好拿捏——"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烛火,"你比他们想象的更像。"
苏若雪忽然想起今早他在账房敲桌角的暗号,想起昨夜他在密室里说"按原计划行事",想起三年前暴雨夜他攥着《国富论》醉倒在祠堂前。
原来他早把这盘棋布到了三步外,而她是他最锋利的那枚棋子。
"好。"她抽回手,从妆匣里摸出那支翡翠簪子——是顾老太太临终前塞给她的,"我扮成刚从苏州来的绸缎商,说要给'黑先生'带样品。"
顾承砚从怀里掏出把勃朗宁,压上子弹:"我在仓库外的钟楼守着,敲三下钟是撤离,敲五下是支援。"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若有危险......"
"我知道。"苏若雪替他理了理湿发,"你要留着命,带顾氏绸庄的织机去内地。"
老洋行仓库的铁门"吱呀"响时,苏若雪的心跳得像打鼓。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她攥紧怀里的油纸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是黑鸢尾......"
阴影里走出个人。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她鬓边别着朵白玫瑰,像落在雪地上的鸦羽。
"黑鸢尾?"那女子轻笑一声,指尖抚过苏若雪鬓角的翡翠簪子,"顾家的账房姑娘,倒会挑戏服。"
苏若雪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认出这张脸——上个月在汇丰银行楼下,这女子替霍夫曼递过汇票,当时有人叫她"白鸦"。
"我是......"
"黑鸢尾。"白鸦替她说完,指甲掐进她手腕,"那就跟我来。"
仓库深处的阴影里,挂钟的指针正缓缓挪向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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