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纸页叠好收进怀,目光扫过两个黑衣人,又落在远处土坡上那抹月白身影上。
苏若雪正朝他微微摇头——她在高处看得清楚,二哥吞毒前,有只灰鸽子从茅屋后檐飞走了。
"带回去。"顾承砚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小五子,我保你一条命。"他转身走向停在山脚下的轿车,皮鞋跟碾碎了一片带血的碎瓦,"但你得告诉我们,那只鸽子,是给谁报的信。"
小五子突然瘫软在地上,哭腔里带着股狠劲:"他们说......说要杀我娘......"
顾承砚的脚步顿了顿。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婚书,纸角已经被汗水洇出褶皱。
晨风吹过,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悠长的尾音里,混着救护车鸣笛的尖啸——那是四宝让人从法租界叫的医生,但愿还来得及。
他坐进轿车,透过车窗看见苏若雪正从土坡上下来,月白衫角沾着草屑,发梢还凝着晨露。
她隔着车窗对他比划了个"安全"的手势,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泛着淡红。
轿车启动时,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七点零五分。
离商会大会还有十个小时。
他望着车外倒退的山丘,指节捏得发白。
林仲甫的网,比他想的更深。
而那只飞走的灰鸽子,或许正带着今晚的消息,飞向黄浦江畔某栋挂着"大日本商事"招牌的小楼。
"开车。"他对司机说,声音里裹着冰碴,"去仓库。"
后视镜里,苏若雪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被晨雾吞没。
顾承砚摸了摸内袋的铜牌,又碰了碰婚书。
他想起昨晚苏若雪说的"疯",突然笑了——要破这张网,他还得更疯些。
轿车转过山弯时,后座传来小五子压抑的抽噎:"他们......他们在码头仓库埋了......"
"闭嘴!"四宝呵斥的声音被引擎声盖过。
顾承砚捏着铜牌的手紧了紧,目光投向车外渐亮的天色。
该收网了。
仓库地下室的霉味裹着油灯的焦糊气钻进鼻腔。
顾承砚扯了把木椅坐在小五子对面,指节抵着桌沿:"你娘在闸北福兴里西头第三间,对么?"
小五子浑身剧震,原本攥着裤缝的手突然抠进木桌缝里,指节泛白如骨:"你......你怎么知道?"
"三天前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妇人在顾氏绸庄门口跪了半宿。"顾承砚从怀里摸出块烤红薯,外皮还沾着灶灰,"她求我给她儿子带句话——'活着比什么都强'。"
红薯的甜香撞碎了地下室的阴寒。
小五子盯着那团暖黄,喉结滚了三滚,突然捂着脸哭出声:"他们抓了我娘!
说我要是不把商会的货单偷出来,就往她嘴里灌鸦片膏子!"他猛地抬头,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二哥说林老板的后台是日本人,我们这种小虾米......"
"林仲甫给你们的铜牌,背面刻的'林'字,其实是'松本'的日文片假名变形。"顾承砚将铜牌拍在桌上,"松本商事的人上个月在虹口打死过三个码头工人,手法和你手背上的烫伤一样。"
小五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在桌沿刮出刺耳的声响:"他们今晚子时要动手!
说顾老板的货轮会在十六号码头卸一批棉纱,到时候......"他突然捂住嘴,眼神慌乱如惊鹿。
"到时候放火烧仓库,再嫁祸给巡捕房的人?"顾承砚往前倾身,声音放得极轻,"你二哥吞毒前,那只灰鸽子是给松本商事报信的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小五子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了筋骨的皮影:"他们说要把顾先生的货全烧了,再让商会里那些跟着你的老板们以为是你引狼入室......二哥说林老板早把这个月的进货单、护厂队的轮班表都卖给日本人了......"
地下室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暖光劈成碎片。
顾承砚的指节捏得泛青,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上回商会开会,林仲甫还拍着胸脯说要联合抵制日纱,转头就把商团的布防图卖给了松本。
"四宝!"他猛地起身,椅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去把大奎、老周都叫到议事厅。
苏若雪——"他转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月白身影,苏若雪不知何时已取下了发间的珍珠簪,银白簪头在指腹上划出浅红的痕,"麻烦你跑一趟同福里,找王老板和张会长,就说我顾承砚请他们看场戏。"
苏若雪的指尖在簪头的血珠上按了按,染出一点朱砂似的红:"要我带阿秀一起去么?
她扮成卖花女,日本人的眼线认不出。"
"好。"顾承砚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松散的螺髻——那是方才在山丘上躲灌木丛时挣乱的,"但你得留在巷口,别进院子。"他伸手替她理了理碎发,指腹擦过她眼尾的泪痣,"要是看见穿黑呢大衣的,立刻往茶棚跑。"
苏若雪低头轻笑,发顶蹭过他下巴:"三年前在苏州河,我替你数货单时,你也是这么啰嗦。"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地窖第三层有我藏的桂花酿,等完事了......"
"等完事了,我陪你去豫园看灯。"顾承砚望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月白衫角,喉结动了动。
身后传来四宝的咳嗽声,他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把铜牌上的"林"字都洇得模糊了。
议事厅的老榆木桌被拍得震天响。
大奎攥着拳头,指节上还沾着早上追人时蹭的草汁:"奶奶的!
林老匹夫上个月还跟我称兄道弟,说要一起办纺织厂!"
"松本商事的货轮这两天确实在吴淞口转悠。"老周翻着账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刀,"上回顾少让我查的码头租约,林仲甫的福记米行多租了三间仓库——就在十六号码头隔壁。"
顾承砚把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团暗黄的渍:"四宝带护厂队的人去码头,把棉纱转移到法租界仓库。
大奎带二十个兄弟守在米行后巷,等松本的人动手就堵门。
老周——"他摸出怀表,指针正指向七点三十五分,"你去巡捕房找陈站长,就说我用去年他私吞的那批鸦片做交换,要他今晚子时封锁十六号码头。"
"顾少,那苏小姐......"四宝挠了挠后颈。
"她联络的都是信得过的老商户。"顾承砚扯松领结,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林仲甫的网再密,也渗不进同福里的深宅大院。"
夜露渐重时,顾承砚独自上了顾家绸庄的二楼。
窗棂外飘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是苏若雪藏的那坛酒在透气。
他摩挲着铜牌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小五子说的话:"林老板总说上面有人,比松本商事的社长还大......"
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撞在玻璃上。
顾承砚猛地抬头,看见天际炸开一朵红色烟花,在墨色夜空里碎成星子——那是军统的联络信号,但他们约定的是绿色。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铜扣撞在窗框上发出脆响。
楼下传来护厂队换岗的脚步声,他却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那朵红烟花升在黄浦江上游方向,那里有松本商事的办公楼,有林仲甫的公馆,还有......
"若雪。"他对着虚空低唤一声,将铜牌塞进内袋,转身冲进夜色里。
红色烟花的余烬还挂在天上,像一滴悬而未落的血。
喜欢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请大家收藏: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本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