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紧的是,上月被截获的密电里,"青龙"二字总与她的名字并列出现。
"若雪呢?"他突然抬头。
"刚从霞飞路回来,在偏厅换衣服。"陈默之抹了把脸,"顾先生,码头巡捕房有松本的人,咱们——"
"去偏厅。"顾承砚抓起长衫往身上套,布扣撞在桌角发出脆响,"让老周头把黄包车停在后巷,车篷布底下塞两套粗布短打。"他顿住脚步,转身时袖口带翻了茶碗,"再让阿福把留声机的钢丝录音带取来,要最小的那卷。"
偏厅门虚掩着。
苏若雪正对着穿衣镜摘珍珠发簪,镜中映出她解盘扣的手——指甲边缘沾着铁锈,是刚才搬密码箱时蹭的。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笑了笑:"顾先生,我正想——"
"沈佩兰在码头。"顾承砚把粗布短打拍在妆奁上,"需要你扮成给包厢送茶的女仆。"他从怀里摸出卷得极细的钢丝录音带,"藏在发髻里,靠近耳后的位置。"
苏若雪的手指在发间顿住。
她望着镜中自己素净的脸,突然扯下鬓边最后一支银簪,乌发如瀑垂落。"有脂粉吗?"她抓起短打往身上比,"女仆的手该粗糙些,脸该晒黑些。"
顾承砚摸出块深赭色粉饼,指尖沾了沾往她手背拍:"码头风大,你得咳两声,像受了寒的。"他的指腹擦过她腕间的红痕——今早搬织机时蹭的,"若有危险,往货仓最里面跑,老陈头的侄子守着第三排油桶。"
苏若雪扣好最后一粒布扣。
粗布磨得她锁骨发痒,却让她想起十四岁那年跟着账房先生查账,也是穿这样的短打混进染坊。"我知道。"她把录音带缠在发间,用木簪别住,"你等我。"
夜色漫进黄浦江时,苏若雪端着茶盘穿过码头。
咸湿的风卷着汽笛声灌进领口,她踉跄两步,茶盏相撞发出细碎的响——正合了"病弱女仆"的模样。
三等舱包厢在最里端,门帘是褪了色的蓝布,缝着歪歪扭扭的"贵宾"二字。
"张妈怎么没来?"门里传来男人的低喝,带着江浙口音的生硬。
"张妈犯了痢疾。"苏若雪撩帘进去,茶盘压得手腕发酸,"老爷让我来......"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穿黑风衣的男人背对着她,后颈有道月牙形的疤——和上个月在"蓝调"酒吧,替松本递密信的"李先生"后颈的疤,位置分毫不差。
"倒茶。"沈佩兰的丹蔻敲了敲桌面。
她的耳坠在阴影里晃,和苏若雪妆奁里那枚珍珠耳坠是同一款式,"动作快点。"
苏若雪弯腰倒茶,发间的录音带擦过耳尖。
沈佩兰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绒:"青龙二号三日后启动,目标商会总部。
松本说顾承砚把工业迁徙的账册都藏在那,要连人带本子一起......"
"嘘。"男人突然转身。
苏若雪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脚面上——男人的脸在昏黄灯光下忽明忽暗,正是"李先生"!
"滚出去。"男人踢开碎瓷片,"再换个手脚干净的来。"
苏若雪攥着围裙后退,门帘在身后重重落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扶着墙往货仓跑,心跳声盖过了江水拍岸的响。
发间的录音带硌得头皮生疼,可她顾不上——刚才男人开口时,尾音带着极轻的喉音,和三天前在商会后巷,替"李先生"送文件的伙计学舌时的尾音,像极了。
凌晨两点,顾宅书房的留声机"咔嗒"一声停下。
顾承砚捏着钢丝录音带的手青筋凸起,沈佩兰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连人带本子一起烧。"
"军统的人说,青龙二号是破坏行动。"苏若雪站在窗前,月光漏过纱帘落在她肩头,"但更要紧的是......"她翻出本《沪上商行名录》,里面夹着张"蓝调"酒吧的点酒单,"李先生的声音,和码头那个男人......"
顾承砚猛地抬头。
他想起上周三深夜,商会监听组在"蓝调"录下的对话——"李先生"替松本传话时,尾音总带着轻微的喉颤。
他抓起桌上的放大镜,对着点酒单上的字迹看:"李先生"的签名,最后一笔挑得极长,和码头男人踢碎瓷片时,靴尖扬起的弧度,像极了。
"去档案房。"顾承砚扯下领带,"调上个月'蓝调'的录音带。"
苏若雪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还带着码头的潮气,却比他的更稳:"先布防。"她指向窗外,商会方向的路灯忽明忽暗,"他们要三日后动手,我们今晚就得让他们以为......"
"以为总部早空了。"顾承砚笑了,笑得像刚撕开裹着糖衣的子弹,"明早让林怀远在《申报》发消息,说账册全搬去了闸北仓库。
再让陈老板派二十个工人,在总部外围拉铁丝网——要粗的,锈的,看着像真防线。"他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把勃朗宁,压上子弹推给她,"后半夜你去总部,真防线设在地下二层,钥匙在老胡头那。"
苏若雪把枪塞进腰间的暗袋。
她望着顾承砚眼底的血丝,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乱发:"你该睡会儿。"
"等抓了'李先生'再睡。"顾承砚打开留声机,重新放上码头的录音带。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他的拇指停在"暂停"键上——那个轻微的喉颤,像根细针,正扎进他所有的布局里。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两下又停住。
苏若雪突然凑近留声机,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影:"顾先生......你听。"
男人的尾音里,除了喉颤,还混着极轻的"咔嗒"声——是怀表上弦的声音。
而顾承砚永远记得,三个月前在松本商事的酒会上,"李先生"替松本戴袖扣时,腕间那只金怀表,上弦时会发出同样的"咔嗒"。
书房的挂钟敲响三点。
顾承砚起身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十二卷录音带,最上面那卷贴着标签:"蓝调酒吧·李先生·六月十五"。
他指尖抚过标签,抬头时眼里有星火在烧:"明早,把这卷带子和码头的一起,送去军统。"
苏若雪望着他的侧影,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在《申报》号外上看到的话:"真正的防线,不在铁丝网后,而在人心之间。"可此刻,她盯着那卷"李先生"的录音带,忽然觉得——有些人心,可能早被拆成了两半。
一半在明处说"实业救国",另一半在暗处,替日本人上着怀表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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