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
她竟亲自进入了这死亡之地!依旧是一身素色劲装,脸上蒙着特制的多层浸药丝巾,但此刻,她手中紧握的,不是象征权力的印信,而是一柄寒光闪闪、长约三尺的横刀!刀尖斜指地面,雪亮的刀身在灰暗的背景下闪烁着刺目的寒芒。她身后,只跟着寥寥数名同样持刀、脸色煞白却强作镇定的亲随护卫。
她就那样站在人群与矛阵之间那片狭窄、沾满血迹和泥泞的空地上,面对着无数双被绝望和疯狂烧红的眼睛。海风吹动她素色的衣袂,猎猎作响,如同风中不屈的白莲。
“本官!上官婉儿!奉天子命,全权处置登州防疫!”她的声音透过丝巾,依旧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响彻全场,“瘟疫凶险,乃倭奴歹毒之计!朝廷,从未放弃尔等!陛下圣心,系于登州每一子民!”
她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因疯狂而扭曲的面孔,扫过地上流淌的鲜血和倒伏的尸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
“隔离,只为阻断瘟神!集中诊治,是为救人性命!凡病患,朝廷供药供粮!凡亡者,朝廷殓葬其骨!凡出力防疫者,朝廷按军功厚赏!此乃活命之道!非绝户之策!”
她的刀尖猛地抬起,指向隔离区内那片简陋的草棚,指向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身影,声音带着一种悲悯的决绝:
“尔等冲出去,瘟神便随尔等而去!父母妻儿、邻里街坊,顷刻便陷死地!尔等今日冲出去,便是亲手将刀递与倭奴,屠戮我登州父老!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岂是大唐热血男儿所为?!”
她猛地将刀横在自己颈前,刀锋紧贴着蒙面的丝巾,雪亮的刃口映着她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这个动作,让所有疯狂冲击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本官在此!与尔等同在!与登州同在!”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若防疫不成,瘟神肆虐,登州不存——我上官婉儿,第一个自刎于此,以谢天子,以谢登州父老!”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刚刚还如同沸鼎的区域。
狂热的血勇在那一句句“亲者痛、仇者快”和那横刀自誓的决绝面前,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绝望的人群看着那雪亮的刀锋,看着那双毫无畏惧、清澈见底却又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这位身份尊贵、本可远离险地的天子近臣,竟真的持刀踏入了这人间地狱,与他们同生共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开来。愤怒在消退,绝望依旧,但一种微弱的、名为“希望”和“信任”的东西,开始艰难地滋生。
“上官舍人…”人群中,一个抱着染病幼儿的妇人率先哭出声来,噗通跪倒在地,“我们…我们信您!我们…不闹了…”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人丢下了手中的木棍石块,眼神中的疯狂被茫然、羞愧和一丝微弱的期盼取代。他们看着那个持刀而立的白色身影,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盏微弱的灯火。
“都…都回棚里去!听官府的安排!”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喊道。
汹涌的暴乱人潮,竟在上官婉儿一人一刀的决绝面前,奇迹般地平息下来。士兵们趁机重新稳固阵线,将人群缓缓疏导回隔离区深处。危机暂时解除,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瘟疫的阴云,并未散去。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怪异的口音在人群边缘响起,带着急切:
“上官…上官大人!小人有…有法!或可…或可一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皮肤黝黑、穿着明显与中原服饰不同的葛布短衫、头上缠着彩色布条、脖颈间挂着兽骨和羽毛串成的项链的中年男子,在两名士兵的“护送”下,正努力地挥舞着手臂。他脸上也蒙着布,但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和一种奇异的光彩。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装束、背着鼓鼓囊囊兽皮袋子的同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是何人?”上官婉儿目光如电,扫视着这个打扮奇特的男子和他身后那些明显是异族装束的同伴。
那男子噗通一声跪下,以手抚胸,行了一个古怪的礼节,急切地说道:“小人…小人阿骨打,岭南俚人峒寨巫医!随商队北上,滞留登州。见此虏疮凶恶,想起…想起我俚人祖传之法——人痘术!”
“人痘术?”上官婉儿瞳孔猛地一缩!这个词,她曾在皇家秘藏的古老医典残页中见过只言片语,记载模糊,语焉不详,且被主流医家视为极其凶险的邪术!
“正是!”阿骨打见上官婉儿似乎知道此词,眼中希望更盛,语速更快,“取…取虏疮病者身上痘痂,研成细粉,吹入未染病者鼻中…或…或将痘痂粉末沾在棉花上,塞入鼻内…此法凶险,十人中或有三四人会发痘病…但!但若熬过,便终身不再染此恶疾!此乃…此乃以毒攻毒,向瘟神借兵之法!” 他的话语带着浓重的俚音,但意思表达得还算清晰。
此言一出,周围听到的医官、士兵乃至一些百姓,无不骇然变色!
“荒谬!取瘟毒入体?此乃自寻死路!”王仁安老医官首先厉声反对,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邪术!这是邪术!妖言惑众!”立刻有官员呵斥。
“大人!万万不可!此法闻所未闻,凶险莫测啊!”
质疑和惊恐的声浪瞬间将阿骨打几人淹没。他们惶恐地伏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但阿骨打依旧倔强地抬着头,望着上官婉儿:“大人!此法…此法在我俚人深山峒寨,确曾…确曾救过人命!虽险…但…但总比坐以待毙强啊!请大人…明鉴!”
上官婉儿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骨打,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持,再看向隔离区内那一片死寂绝望的草棚,听着风中传来的压抑呻吟。铁腕隔离,只能延缓传播,却救不了已病之人,更无法阻止新的感染!药材在飞速消耗,人手在疲惫和恐惧中不断减员…登州,这座被瘟疫和倭寇双重围困的孤城,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人痘术…邪术?还是…绝境中唯一的微光?
她握紧了手中的横刀,刀柄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陛下说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后世之智…或许…这便是那一线转机?
“王医官!”上官婉儿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于隔离区外,划出最僻静处,搭建独立营区!以三重石灰线隔离!”
她目光转向阿骨打:“阿骨打!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与你的同伴,入独立营区!本官会挑选十名…不,二十名自愿者!由你施以此‘人痘’之法!所需虏疮痂粉,由王医官亲自监督,从病亡者身上小心刮取!记住,若有半分差池,或此术无效…”她的眼神冰冷如刀,“你等,便为登州军民殉葬!”
阿骨打身体猛地一颤,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重重叩首:“谢大人!小人…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以命相搏!”
一场以生命为赌注、向瘟神“借兵”的残酷实验,在登州这座疫海孤城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倭国,难波京,太政官邸。
精致的和室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暴怒气息。熏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似乎也被这无形的怒火扭曲了轨迹。
光明子身着华贵的十二单衣,跪坐于主位。那张保养得宜、如同少女般娇美的脸庞,此刻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密报,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八嘎!金兴光!墙头之草!懦弱无能的蠢货!”她猛地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摔在面前光洁的桧木地板上,声音尖利刺耳,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雍容优雅。密报上清晰地写着新罗王金兴光不仅向大唐上表请罪,更任命金重熙为帅,倾国出兵,水陆并进,助唐剿倭!
“三韩之地…许尔三韩…呵呵呵…”光明子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冷笑,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本宫许你金山银海,也抵不过李琰小儿一句‘荡平半岛’!好!好得很!既然你新罗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射向跪伏在下方的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眼睛的忍者头目。
“影丸!”
“哈依!”忍者头目影丸身体伏得更低。
“登州!李琰的那个女人,上官婉儿,还在那里折腾?”光明子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疯狂,“听说她弄了个什么隔离区,还想扑灭虏疮之火?哼!痴心妄想!”
她缓缓站起身,十二单衣的裙裾拖曳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走到窗前,望着东方阴沉的天色,仿佛看到了登州港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区域。
“传令‘海鬼’死士!”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九幽寒风,冰冷彻骨,“目标——登州防疫大营!特别是他们的药库!还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医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本宫要看到…登州的药库,化为冲天烈焰!本宫要看到…那些试图对抗瘟神的医者,血染白袍!本宫要看到…上官婉儿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让绝望和瘟疫,彻底吞噬那座城!”
“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玉石俱焚!”
“哈依!影丸领命!定让登州,化为鬼域!”影丸的头深深埋下,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一道比登州粮仓之火更加恶毒、更加致命的命令,从倭国的权力中枢发出,化作无形的毒箭,再次射向那座在瘟疫中苦苦挣扎的东方海港。暗夜毒火,即将再燃!
长安,紫宸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来自东方的硝烟与血腥气息。巨大的沙盘上,东部沿海的标记插满了代表敌我态势和瘟疫区域的小旗。
李琰负手立于巨大的西域疆域图前。这幅用上好绢帛绘制的地图,远比沙盘更为详尽。西起葱岭,东至玉门关,北抵金山,南达天竺北境。广袤的土地上,标注着一个个令人心驰神往又暗藏杀机的名字:安西四镇、河中之地、吐火罗、波斯故地、大食呼罗珊行省…直至地图西缘,那标注着“拂菻”的君士坦丁堡。
“陛下,”一个略显生硬、但十分恭敬的汉语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华丽波斯锦袍、深目高鼻、卷曲胡须修剪得十分得体的年轻男子。他便是流亡长安的波斯萨珊王朝王子——纳尔希斯。他手中捧着一卷更加古老、绘制在羊皮上的地图,眼神中充满了复国的渴望和对眼前这位年轻帝王的敬畏。
“此乃先王遣使远赴拂菻及更西之地,耗费数十年心血所绘之《西海寰宇图》副本,今献于陛下!”纳尔希斯双手将羊皮地图奉上,指尖恭敬地划过地图上几个关键节点,“此乃大食,黑衣大食之腹心——呼罗珊,其地富庶,扼东西商道咽喉,更是大食东征之根基所在!大食暴虐,屠戮我波斯子民,毁我祆祠圣火!其势虽盛,然东线漫长,首尾难顾!其国中,什叶派与逊尼派之争亦如火如荼,暗流汹涌!”
他的手指继续向西移动,落在地中海东岸一个醒目的标记上:“此乃泰西封,虽为大食所占,然其民多心念故国!若得陛下天威…”
李琰的目光随着纳尔希斯的手指移动,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接过那卷古老的羊皮地图,指尖同样落在那片广袤的西域疆土上。倭国的烽火,登州的瘟疫,新罗的抉择…东方的棋局虽然凶险胶着,但大唐这艘巨舰,岂能被区区东洋风浪所阻?
“倭事若定…”李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寰宇的自信,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朕之龙旗,当西指大食!这万里黄沙,碧血绿洲,终将沐浴大唐之光!萨珊王室的圣火,亦当重燃于泰西封之巅!”
纳尔希斯王子闻言,激动得浑身颤抖,深深拜伏下去:“陛下天威!纳尔希斯与波斯遗民,愿为陛下前驱,万死不辞!”
李琰的目光越过紫宸殿高大的门楣,投向更遥远的西方天际。帝国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龙,已越过血火滔天的东洋,将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万里黄沙之外那片新月与圣火交织的土地。东西并进,寰宇一统的宏图伟业,正在这烈焰与瘟疫的残酷淬炼中,展露出它无坚不摧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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