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图纸也一样。”他拿起那支钢笔,在硫酸纸上随意画了道弧线,墨水在纸面洇出毛边,“电脑绘制的矢量图永远精确,但手绘图的毛边里,藏着设计师的呼吸。”
郭静把土坯翻过来,背面竟也渗出淡淡的蓝,像透过皮肤看见的血管。“物质交换是双向的。”她用指腹摩挲着那片蓝,“墨水在进陶土,陶土的矿物质也在染墨水。你闻闻。”
他低头凑近时,闻到一股混合的气息——墨水的植物单宁香里,裹着陶土的土腥气,还有郭静指尖残留的松香(她下午在釉料里加了松节油)。这三种气味本该互相排斥,此刻却像被什么东西调和了,变成一种全新的、让人安心的味道,像雨后天晴的泥土晒着太阳,又像老书房里的墨香混着木质书架的气息。
“这就是物质交换的秘密。”郭静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却没人移开,“不只是你进我出,是变成彼此的一部分。”
实验进行到第四十七分钟时,那块陶土已经成了件奇特的作品。靛蓝、浅青、土黄在方寸之间交织,像幅抽象的星图,又像片被雨水浸润的土地。郭静用保鲜膜把它裹起来,说要等明天干透,看看最终会留下怎样的痕迹:“也许蓝会褪掉,也许会变成更深的灰,陶土总有自己的主意。”
赵环收拾钢笔时,发现笔帽内侧沾了点陶土末,靛蓝色的墨水里混着星点的赭黄。他没擦掉,反而旋紧笔帽,放进了随身的笔袋——那里面装着他获奖设计的绘图笔,装着和甲方谈判时用的签字笔,此刻多了点来自陶土的杂质,倒像是给理性的工具箱添了块柔软的衬垫。
工作室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是因为郭静开了窗。晚风带着雨后的湿意涌进来,吹得台灯的光晕微微晃动,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像那滴正在陶土里寻找路径的墨水。
“赵环,”她忽然说,“你说美术馆的穹顶,要不要留几个不规则的小孔?”
他愣了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他设计的穹顶原本是完美的球形,每个采光孔都按星轨角度排列,可此刻他想起那片陶土上的渗透纹路,想起那些不规律却生动的蓝:“可以试试。让光像墨水一样,在地面上随便走。”
郭静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台灯光,像陶土吸饱了光。她从恒温架上取下一个小素坯,是只掌心大的碗,碗底还留着她指尖的压痕:“这个送给你。下次改图累了,泡点茶,让它吸吸你的墨味。”
他接过碗时,碗沿的陶土还带着窑炉的余温,像握着一块会呼吸的石头。碗底的指纹深浅不一,像他设计图上标注的等高线,只是这里的每道纹路,都藏着更真实的温度。
离开工作室时,雨又下了起来。赵环撑开伞,把郭静护在伞下,两人的影子在积水里叠成一片,像那片被墨水浸润的陶土。他忽然想起实验的最后,郭静用陶针在土坯上写了个“环”字,笔尖划过的地方,墨水渗得特别深,像把名字刻进了陶土的骨血里。
“其实物质交换,就是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她踩着水洼往前走,声音被雨声泡得软软的,“你的墨水进了我的陶土,我的陶土末沾了你的笔,这样就算分开了,也带着彼此的一部分。”
赵环低头,看见伞面上的雨水汇成细流,顺着伞骨的弧度滑落,在地面冲出蜿蜒的小沟,像极了陶土上那道被清水浸润的蓝。他忽然觉得,所谓设计,所谓创作,所谓爱,或许都是这样——不是追求完美的对称,而是允许渗透,允许杂质,允许那些不被计算的意外,让彼此的气息在时光里慢慢交换,变成谁也离不开谁的样子。
回到家,他把那只陶碗放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碗底的指纹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像片缩小的星空。他翻开绘图本,在空白页上写下:“墨水与陶土的交换,证明所有深刻的联结,都是理性外壳下,感性的自由渗透。”
写完才发现,钢笔里的墨水,果然带着淡淡的陶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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