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林默斜前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皱眉思索着题目,突然,他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推了一下,身体剧烈一晃,“哐当”一声,连人带椅子狼狈地翻倒在地!桌上的文具稀里哗啦撒了一地。他惊恐地坐在地上,茫然四顾,脸色煞白。
“啊——!” 一声尖锐到变调的惨叫撕裂了考场的平静。一个女生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她手指颤抖地指着林默旁边的空座位,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那…那是什么?!有东西!白影子!在…在桌子上!”
整个考场瞬间炸开了锅!监考老师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安静!都坐下!不许交头接耳!” 但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考生们惊惶地左顾右盼,有人吓得缩起了脖子,有人试图站起来张望,秩序眼看就要失控。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旁边那张空着的座位——在剧烈闪烁的惨白灯光下,一个极其模糊、半透明的白色人形轮廓,正扭曲地“趴”在桌面上!那轮廓的边缘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剧烈波动着,正是陈砚!更恐怖的是,那模糊的轮廓似乎在移动,桌面上,几道歪歪扭扭、如同用蘸血的指尖划出的暗红色痕迹,正随着那轮廓的移动而诡异地、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正是那道算法大题的完整解题思路!
“啊!血!桌上有血字!” 另一个靠近的女生也看到了,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远离那张桌子。
“监控!快看监控!” 有考生指着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大喊。只见那摄像头的指示灯正疯狂地闪烁着红光,像是坏掉了一样。
“安静!全部坐下!谁敢再动,按作弊处理!” 主监考老师脸色铁青,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他一边厉声维持秩序,一边用对讲机急促地呼叫巡考。副监考则惊恐地盯着那张不断“书写”着诡异红字的桌面,又看看疯狂闪烁的监控,嘴唇哆嗦着,显然也吓得不轻。
混乱!极度的混乱!林默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死死盯着那不断浮现的血色字迹,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出卖的愤怒瞬间吞噬了他。陈砚!这就是他说的“帮忙”?这简直是把他往地狱里推!
“不…不是的!不是我!” 林默下意识地想喊,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根本发不出声音。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惊恐、怀疑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自己。
巡考和保安很快冲了进来,强行压制住混乱的场面。那个被吓坏的女生被带出去安抚,翻倒的男生也脸色惨白地被扶走。林默被两个保安严密地“保护”起来,虽然没被立即带离,但监考老师那严厉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让他如坐针毡。那张“书写”着血字的桌子被迅速用白布盖了起来,像盖住一具恐怖的尸体。
后半场考试,林默整个人都是懵的。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淹没了他,大脑一片混沌,笔下的字迹潦草不堪,后面的大题答得惨不忍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结束铃声响起,又是怎么在无数道异样的目光中浑浑噩噩地走出考场的。外面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陈砚带来的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依旧缠绕着他。
回到那间充满霉味的出租屋,林默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重重摔在床上。愤怒、恐惧、后怕,还有对前途尽毁的绝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他猛地坐起身,从抽屉里掏出那张陈砚的准考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扯!纸屑如同破碎的蝶翼纷纷扬扬。
“陈砚!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他对着冰冷的空气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你毁了我!这就是你说的帮忙?!你出来!”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寒意刺骨。陈砚的身影在书桌旁的阴影里缓缓凝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甚至能看清他惨白脸上痛苦扭曲的细微表情。他不再是空洞麻木的样子,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翻涌着剧烈的情绪——不甘、痛苦,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毁了…你?” 陈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怆,“那我呢?我的人生呢?!” 他猛地指向窗外,动作带着濒死般的激烈,“你以为我想死在那该死的车轮底下?你以为我甘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痛苦地喘息着,身影剧烈地波动,仿佛随时会溃散。“我妹妹…小雅…” 这个名字从他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无法形容的痛楚,“她才刚考上护理学校…就在楼下那家便利店打工!我死了…家里顶梁柱塌了…她白天上课,晚上熬通宵打工…累得在店里晕倒过两次!” 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鬼哭,“我看见她偷偷哭!看见她啃干馒头!看见她那双洗得发白的手!她不该这样!她应该有哥哥护着!她应该安心读书!”
林默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他脸上的愤怒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因极度痛苦而剧烈波动的幽魂。楼下…便利店?那个总是低着头、动作麻利、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女店员?那个他偶尔深夜去买泡面时,会默默给他多加一个卤蛋的姑娘?她就是…小雅?陈砚的妹妹?
“我拼命想靠近她…想告诉她哥还在…” 陈砚的身影痛苦地蜷缩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无力感,“可我碰不到!我说话她听不见!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她为了省几块钱走夜路!看着她被喝醉的酒鬼骚扰吓得发抖!”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一刀刀剐在林默心上。“A大计算机…顶尖专业…只要考进去…毕业就有年薪几十万的起薪!只要拿到那个录取通知书…我就能托梦给她…告诉她位置!告诉她去领!那笔钱…足够她安稳念完书!足够她不用再那么拼命!” 陈砚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钉”着林默,里面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执念,“那是我用命…给她换的机会!我只要那个名额!一个证明!证明我能给她铺好路!你为什么…为什么没答完后面?!” 最后一句质问,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不甘,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
林默彻底呆住了。所有的愤怒、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冰冷的震撼和荒谬的悲凉。原来那疯狂的“作弊”,那不惜制造考场混乱的偏执,背后竟是这样一条沉甸甸的、属于死者的未竟之路。这个阴冷的鬼魂,自始至终想的,竟只是用一张录取通知书,给唯一的妹妹换一个不再那么辛苦的未来。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砚那无声的、剧烈波动的痛苦身影,证明着他汹涌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你…你刚才说…托梦?告诉她…去领?”
陈砚的身影波动了一下,那股狂暴的怨毒似乎随着倾诉而泄去了大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他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板,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濒临彻底熄灭的余烬:“死人…总有点死人知道的法子…定向的念头…强烈的执念…在特定的时候…能像无线电波…传进血脉相连的至亲梦里…指明地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身影也开始变得极其稀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可惜…现在…没用了…名额…没了…” 那空洞的眼睛最后看了林默一眼,里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灭。随即,他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
房间里的刺骨寒意也随之退去,只留下林默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置身于一场巨大而荒诞的噩梦之中。
时间在浑浑噩噩中流逝。林默勉强答完的卷子,分数自然惨不忍睹。A大计算机系成了遥不可及的泡影。然而,命运似乎开了一个极其残酷的玩笑。或许是前半场在陈砚“帮助”下答得异常出色,或许是那道引发混乱的算法题因考场事故被特殊处理,林默竟然意外地被一所偏远省份的二本院校录取了,调剂到了一个冷门得几乎无人问津的专业。
当那张薄薄的、印着陌生校名和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出租屋时,林默没有感到丝毫喜悦。他捏着那张纸,感觉它重逾千斤,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陈砚冰冷的绝望和他妹妹小雅未来的汗水写成的。
他几乎是跑着冲下了筒子楼那昏暗肮脏的楼梯。推开那家24小时便利店厚重的玻璃门,熟悉的冷气和速食食品的味道扑面而来。收银台后,小雅正低着头,动作麻利地帮一位顾客扫码结账。她瘦小的身影在宽大的工作服下显得更加单薄,脸色在荧光灯下苍白得没有血色,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林默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
“您好,需要点什么?” 小雅抬起头,看到是林默,脸上习惯性地挤出一个有些疲惫但依旧温和的职业笑容。
林默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他想问“你哥哥是不是叫陈砚?”,他想问“你是不是很累?”,他想把口袋里那张通知书塞给她,告诉她“这是你哥用命给你换的…虽然没成功…” 可这些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有什么资格?他又能说什么?告诉她,那个纠缠他、差点毁了他的鬼魂,是她心心念念却无法触及的哥哥?告诉她,她哥哥最后的执念和努力,被他搞砸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买个卤蛋。” 最终,他只干巴巴地吐出这句话,声音低哑得自己都陌生。
小雅愣了一下,随即熟练地从热食柜里拿出一个卤蛋,扫码,装袋,递给他。“给,老样子。” 她的声音轻轻的。
林默接过袋子,指尖触碰到温热的卤蛋外壳。他僵硬地转身,走到靠窗的塑料小桌旁坐下。他没有吃,只是低着头,看着桌面磨损的纹路。收银台那边,小雅又接了一个外卖打包的单子,正蹲在货架前快速地捡货,动作快得让人心疼。林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个单薄、疲惫、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背影,和记忆中陈砚那扭曲痛苦、充满不甘的鬼影,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叠、交错。
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二本院校的录取通知书,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仿佛烧红的烙铁。他把它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对面空着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塑料椅面。林默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上,仿佛那里还坐着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鬼魂。
“通知书…来了。” 林默的声音很低,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汇报。他的目光没有焦点,穿过那空椅子,落在窗外城中村杂乱的电线上,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种浑浊的橘红。“一个…很烂的学校,”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只牵动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但…有学上了。”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傍晚微热的风,吹动了桌上那张孤零零的录取通知书的一角。纸张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林默没有动,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对面空空的椅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玻璃窗斜射进来,将他和他对面那片空寂的阴影,一同笼罩在一种无言的、沉重的暮色里。空气凝滞,只有那纸页的微响,如同一声无人回应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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