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他身边站着的夏姬,笑容温婉。这没什么。可怕的是,他无意中滑动鼠标滚轮,调出了去年公司团建的大合照存档。在那张照片里,他身边站着的,是当时还在交往的前女友,那个卷走他所有钱的女人。可就在照片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端着酒杯侧身站着的女人……赫然就是夏姬!发型不同,衣着不同,但那张脸,那清冷的气质,一模一样!甚至比现在,看起来还要更……年轻一点点?不,不是年轻,是几乎没有变化!
一股寒意瞬间从陈明的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引得旁边加班的同事投来诧异的目光。他死死盯着屏幕上两张照片里的同一张脸,相隔一年的时间,在她身上仿佛停滞了。身份证上那个荒谬的年龄差,她怕冷的体质,梳妆台上那块仿佛凝固了时光的古玉,她关于“习惯孤独”的话语……无数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碎片,此刻像海啸般汹涌回卷,瞬间拼凑成一个让他浑身发冷、毛骨悚然的真相!
“不可能……这不可能……”陈明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上,手指冰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当初被背叛、被抛弃时更甚。他爱的人……到底是什么?一个幽灵?一个怪物?
那天之后,陈明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看向夏姬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探究和无法言说的痛苦。他开始偷偷观察她的一切细节:她几乎不吃东西,只喝清水和淡茶;她几乎不睡觉,深夜常常在客厅枯坐看书;她的体温永远偏低;她梳妆台上那枚古玉,无论洗澡睡觉,从不离身……
疑虑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陈明的心,越收越紧。他不敢问夏姬,那个可怕的问题堵在喉咙口,几乎让他窒息。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驱散恐惧或者……证实恐惧的答案。他想起老家村里有个很出名、据说有些道行的老道士,姓吴,脾气古怪,但十里八乡都传他有些真本事。陈明借口老家有事,请了假,瞒着夏姬,独自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颠簸了七八个小时,又转乘破旧的三轮车,陈明才回到那个偏僻的山村。他在村里人指点下,在一座半山腰破败的小道观里,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吴老道。老道士须发皆白,穿着打补丁的灰布道袍,正蹲在院子里劈柴,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明有些局促地说明了来意,隐去了夏姬的名字,只说自己遇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人,似乎……不会老,身上总带着一块奇怪的玉,怕冷,眼神像看尽了沧桑。他描述着夏姬的种种异常。
吴老道劈柴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直起身,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明,那目光像刀子,仿佛要把他里外看透。
“年轻人,”老道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你说的这人……身上那股‘气’,隔着山我都能闻见,不是人间路数啊。怕冷?哼,那是阴气太重!玉不离身?那是她的壳!是她的根!是锁着她那点本相、让她勉强像个人样活在阳间的枷锁!”他扔下斧头,走近几步,凑到陈明面前,压低了声音,一股浓烈的旱烟味扑面而来,“听你描述,这东西……怕不是沾了‘夏’字边的?古书里记过,有物邪性,夺人精魄,驻颜长生,最喜缠上你们这些心思重、阳气又不足的后生仔!吸干了精气,人就剩一张皮了!”他那枯枝般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陈明的鼻尖,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肯定,“错不了!你招惹上大麻烦了!这是要命的玩意儿!”
陈明被他阴森的语气和笃定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如纸。老道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最恐惧的地方。夏姬……吸人精气的怪物?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道长!求您救救我!”陈明声音发颤,几乎要跪下去,“我该怎么办?她……她现在还跟我住在一起!我……”
“慌什么!”吴老道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既缠上了你,还跟你同处一室,说明她对你有所图!现在还没动手,要么是时机未到,要么……”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贪婪起来,“是你身上还有点她没榨干的东西!想活命,就得先下手为强!破了她的‘壳’,散了她的‘根’,她就现了原形,到时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阴冷的笑,“老道我有办法,不过……这驱邪破煞,可是要损道行、担因果的……”
陈明立刻明白了,赶紧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又当场手机转账了一大笔钱,那是他仅剩的积蓄。“道长,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解决……我什么都答应!”
吴老道掂量着手里厚厚一叠钞票,又看了看手机转账的数额,脸上的皱纹终于舒展开,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好!够爽快!你且回去,稳住那东西,别让她起疑。三天后的子时(夜里11点到1点),阴气最重,也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你想法子把她贴身戴的那块玉弄下来,攥在手里!剩下的,交给老道我!”
三天后的深夜,窗外下起了冰冷的冬雨,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玻璃窗。夏姬似乎有些疲惫,很早就躺下了。那枚形状奇特的古玉,依旧用一根细细的红绳系着,贴着她微凉的肌肤,藏在睡衣之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陈明侧躺在旁边,黑暗中睁大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老道士狰狞的话语、夏姬那张凝固时光的脸、她冰凉的手指……无数画面在他脑海里翻腾。他必须活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钝刀子割肉。当床头电子钟的数字终于跳成“00:00”时,陈明感觉自己的神经绷到了极限。他猛地翻身坐起,动作大得惊醒了浅眠的夏姬。
“怎么了?”夏姬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警觉。
“我……我去下洗手间。”陈明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不敢看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就在他身体越过夏姬上方的一瞬间,他眼中凶光一闪,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积蓄已久的力量猛然爆发!他左手快如闪电地探向夏姬的颈间,目标直指那根红绳!右手则狠狠抓向她的肩膀,试图将她死死按住!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红绳的刹那,夏姬动了。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如同鬼魅!陈明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冰冷的铁钳狠狠夹住!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传来,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
“砰——哗啦!”
陈明的身体重重砸在卧室的梳妆台上!木质的台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镜子瞬间碎裂成无数片!玻璃碎片像锋利的冰雹般溅落一地,划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蜷缩在玻璃碎片中,一时动弹不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卧室顶灯的光线惨白冰冷。夏姬已经站在了床边。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丝质的睡衣,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寒气,空气都为之凝滞。她看着蜷缩在玻璃碎片中、满脸是血的陈明,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平静或疏离,那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带着一种穿透了漫长岁月的漠然和……淡淡的失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声音响起,比窗外的冬雨更冷,清晰地穿透了陈明粗重的喘息和窗外的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敲在陈明的心上。
就在这时,客厅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哐当!”厚重的入户木门像是被巨力从外面撞开!紧接着,一个穿着肮脏黄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身影如同疯狗般冲了进来,正是吴老道!他手里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却画满了诡异符咒的桃木剑,另一只手抓着一把乱七八糟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唾沫横飞: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他状若疯癫,桃木剑直指卧室门口的夏姬,手中符纸胡乱地朝她掷去!那些黄纸符如同被风吹动的枯叶,还没靠近夏姬周身一尺之内,便“噗噗噗”地凭空自燃起来,瞬间化作几缕青烟,连一丝火星都没留下!
吴老道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贪婪和疯狂压倒了恐惧。他大吼一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带着腥气的舌尖血喷在桃木剑上!那锈迹斑斑的木剑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血光,他再次挺剑,状若疯虎般朝夏姬心口刺去!剑尖带着一股阴邪的腥风!
夏姬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在那染血的桃木剑尖即将触及她睡衣的瞬间,她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抬起了右手,屈指,对着那疾刺而来的剑尖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石相击的轻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声和老道的嘶吼!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吴老道手中那把灌注了“法力”和舌尖血的桃木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剑身瞬间寸寸碎裂!从剑尖到剑柄,炸裂成无数细小的木屑和血沫!巨大的反震力顺着仅剩的剑柄传来,吴老道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咚”的一声狠狠撞在客厅的墙壁上!他手中的剑柄脱手飞出,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脏污的道袍前襟。他瘫软在墙角,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惊恐万状地瞪着夏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风雨的呜咽和吴老道濒死般的喘息。
夏姬缓缓收回手,目光终于落在了蜷缩在玻璃碎片中、目睹了这一切、已然吓得魂飞魄散的陈明身上。她的眼神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看尽了千年的背叛与猜忌。
“现在,你满意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冰,“陈明,你问我是什么?”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我告诉过你,打破习惯的代价很大。”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光线骤然扭曲了一下!夏姬的身体轮廓仿佛在空气中晃动了一瞬,变得模糊不清!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气息骤然弥漫开来,带着古老水底淤泥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陈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在那瞬间的模糊中,夏姬的身后,似乎隐隐浮现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虚影!那虚影盘踞着,带着鳞片的冰冷光泽,一双巨大而冰冷的竖瞳在虚空中一闪而逝,漠然地俯视着他,如同俯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那绝不是人类的眼神!充满了古老、冰冷、非人的气息!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明的心脏,让他几乎停止呼吸!
幻象一闪而逝。夏姬依旧站在原处,身影清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陈明极度恐惧下的幻觉。但那股冰冷的气息和那双竖瞳带来的恐怖威压,却真实地烙印在了陈明的灵魂深处,让他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夏姬的目光扫过墙角奄奄一息、裤裆湿透的老道,又落回陈明惨白如纸、布满血痕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疏离。
“我是什么?”她轻轻重复了一遍陈明的问题,声音空灵而遥远,像是从时间的尽头传来,“我只是一段活得太久的……记忆罢了。”她不再看陈明一眼,转身走向梳妆台——那面碎裂的镜子映照出她无数破碎的身影。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拈起丝绒垫子上那枚温润的古玉,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个地方,你们弄脏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她握着那枚玉,径直走向门口,脚步轻盈,没有再看地上的狼藉和角落里的人一眼。经过客厅,瘫在墙角的老道惊恐地蜷缩起身体,发出濒死的呜咽。夏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越过一堆垃圾。她拉开那扇被撞坏的、歪斜的门,身影融入了门外冰冷的雨夜和深沉的黑暗之中,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门框在夜风中吱呀作响,灌进来刺骨的寒风和潮湿的雨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明瘫坐在冰冷的玻璃碎片和血泊里,脸上、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都比不上心底那巨大的空洞和刺骨的寒意。墙角,吴老道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如同破风箱般嗬嗬作响。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尿骚味、焚烧符纸的焦糊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属于夏姬的淡淡檀香。这香气曾经让他感到安宁,此刻却只剩下无边的讽刺和冰冷。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爬到墙角老道身边。老道士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嘴角还在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道……道长……”陈明的声音嘶哑破碎。
老道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陈明脸上,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沾满血的手指死死抓住陈明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走……快走……”老道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断断续续,带着濒死的绝望,“她……她不是……不是我们能……碰的……她……她是……”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猛地一挺,抓住陈明衣角的手瞬间脱力,重重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里面凝固着无尽的恐惧,再也没了生息。
死了。
陈明呆呆地看着老道士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僵硬的尸体,又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血污和玻璃碎片。巨大的恐惧过后,是一种彻底的麻木和茫然。他害死了一个人?不,是这个老道自己找死!可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去找了这个老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跌跌撞撞地清理了血迹,怎么把老道士的尸体拖出去,趁着深夜无人的大雨,把他沉进了小区后面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河。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泪痕,也冲刷着他混乱的思绪。回到家,面对着满屋狼藉和死寂,他像个游魂一样,蜷缩在夏姬曾经睡过的床边地板上,瑟瑟发抖,彻夜未眠。他不敢开灯,黑暗中,那双巨大的、冰冷的竖瞳似乎无处不在。
第二天,陈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浑浑噩噩地去公司辞了职,处理了所有能处理的个人物品,把租住的房子退了押金也不要了。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城市,逃离这个充满恐怖记忆的地方,逃得越远越好。
就在他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最后一次打开那个曾经属于“家”的门,准备永远离开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玄关的鞋柜。鞋柜最上面一层,平时空着的地方,此刻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是那枚古玉。
夏姬贴身的、视若生命的古玉。
它被放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温润内敛,散发着古老而沉静的光泽。玉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纸,上面依旧是那清秀熟悉的字迹,只有三个字:
“还给你。”
陈明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枚玉。入手温凉,仿佛还残留着夏姬颈间的温度。他看着那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还给你?还给他什么?是当初在酒吧替他付的那杯水钱?是收留他度过绝望的恩情?是他曾给过她的、短暂而虚幻的温暖?还是……他这条被她从桥边捡回来的、如今又被他亲手推回深渊的命?
巨大的痛苦和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悔恨瞬间将他淹没!他握着那枚冰冷的玉,如同握着一段被彻底斩断的过往,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立在空荡、死寂、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玄关里,久久无法动弹。窗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而他,被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夜,留在了那双冰冷竖瞳的注视之下,留在了无尽的恐惧和永恒的孤独之中。
永生者的世界,终究容不下凡人那点微薄的爱与猜忌。她归还了信物,也收走了他生命里最后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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