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

第180章 现代无常鬼(1 / 2)

凌晨一点半,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快递车顶棚上,声音沉闷得让人心烦。李默瘫在驾驶座上,脖子僵硬得像是生锈的合页。他胡乱扒拉着手机屏幕,屏幕上刺眼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今天跑了整整一百七十三个单,可月底盘算下来,别说存钱,连下季度的房租都还悬在半空,像一把摇摇欲坠的锈刀。

“操!”李默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撞出点微弱的回响。他胡乱抓过副驾上冰冷的半瓶矿泉水,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熄心头的燥热。手机屏幕又固执地亮起来,是女友小雅的信息:“默,我妈又提房子首付的事了……”后面跟着的那个流泪的表情符号,在李默眼里无限放大,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把手机屏幕朝下猛地扣在座位上,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绝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车窗外一片混沌,路灯的光晕在雨幕里洇开,昏黄而模糊。导航提示音机械地响起,目的地是旧城区深处一条名字都没听过的窄巷——枫叶巷。电瓶车的电量图标只剩下可怜的一丝红线,虚弱地闪烁着。李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动车子,老旧的电瓶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摇摇晃晃地冲进了铺天盖地的雨帘里。

越往旧城区深处开,道路越是狭窄崎岖。坑洼里积蓄的雨水被车轮碾过,溅起浑浊的水花。巷子两侧是低矮、拥挤的自建房,大多黑着灯,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点微弱的光,像困倦的眼睛。导航终于有气无力地宣布:“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李默踩下刹车,车子猛地一顿,停在巷子口。他摇下车窗,冰冷的雨丝夹着风立刻扑了进来。巷子深处黑黢黢的,像是怪兽的喉咙。他眯起眼,努力辨认着门牌号,雨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一片湿漉漉、影影绰绰的轮廓。

“见鬼了,这破地方……”他嘟囔着,拿起那个裹了好几层防水袋的包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一头扎进冰冷的雨幕中。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外套,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巷子里异常安静,只有哗哗的雨声和自己脚下踩在水洼里的噗嗤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久置的酸腐气。巷子深处似乎更暗了,只有一盏路灯在远处闪烁着,灯光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鬼火。

就在李默深一脚浅一脚、骂骂咧咧地往里走时,那盏唯一亮着的路灯,毫无征兆地“滋啦”一声,彻底熄灭了。黑暗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巷道。李默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就在这绝对的黑暗里,一个白晃晃的影子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距离他大概只有五六米。

那是个穿着纯白长衫的人影,异常的高,异常的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在这狂风骤雨的深夜,那人手里竟撑着一把同样纯白的油纸伞,伞面微微倾斜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伞骨在黑暗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更让李默头皮发麻的是,那白影脚下,被远处微弱天光映着的地面湿漉漉一片,却空荡荡的——没有影子!一股寒气从李默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后脑勺,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他本能地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动弹不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巨响几乎要盖过外面的雨声。他死死盯着那个白影,喉咙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影动了。它无声无息地,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朝着李默的方向飘了过来。是的,飘!那双脚似乎根本没有沾地!距离在缩短,三米…两米…李默甚至能看清那长衫布料在风雨中极其轻微的摆动,以及伞沿下露出的半截下巴——那皮肤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死气沉沉的青白色。

“你…你是谁?”李默的声音干涩发颤,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

白影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伞沿微微抬起了一点,李默终于看清了伞下的面孔。那是一张极其瘦削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皮肤是毫无血色的惨白。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极小,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在黑暗中泛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微光。嘴角却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标准的弧度,像是在笑,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森然。

“李默?”白影开口了,声音像是指甲刮过粗糙的水泥地,嘶哑、飘忽,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摩擦感,每个音节都钻进李默的骨头缝里,“时辰,快到了。”这五个字轻飘飘的,落在李默耳中却如同炸雷。

“什…什么时辰?我不认识你!你想干什么?”李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后背重重撞在了冰冷湿滑的墙壁上。

白影脸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分,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李默,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他灵魂深处积压的疲惫和绝望。“你认得。”它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口吻说,“你的时辰,你的债,活人的债。”它微微歪了下头,纯白的伞面也跟着倾斜了一点角度,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滴落在李默脚边的水洼里,“跟我走一趟,看看…值不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值不值?”李默被这诡异的话弄得更加毛骨悚然,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我不去!我什么债也不欠!”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寂的雨巷里显得格外尖锐。

白影没有回应他的嘶吼。它那只从宽大白袖中伸出的手,苍白得如同石膏,毫无预兆地探了过来,速度快得李默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穿透皮肉的寒意,轻轻点在了李默汗涔涔的额头上。

刹那间,李默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躯壳里抽了出来!眼前的一切——冰冷的墙壁、哗哗的雨幕、那张惨白的笑脸、那柄纯白的伞——瞬间变得模糊、扭曲,随即被一种急速下坠的黑暗彻底吞噬。他的意识仿佛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无比漫长。李默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像一个无形的幽灵。而下方,就是他熟悉的城市街道,只是视角极其诡异,如同航拍。他看到了自己那辆破旧的快递车,孤零零地停在枫叶巷口。他看到“自己”——那个穿着湿透快递服的躯体,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软绵绵地靠着巷子湿冷的墙壁,头歪向一边,双眼紧闭,脸色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死灰。

“我…死了?”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李默的意识。灵魂状态的他感觉不到心跳,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

还没等他完全消化这巨大的恐惧,眼前的景象再次急速切换。他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飘”到了自己租住的那个狭小、混乱的单间窗外。女友小雅正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床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和他的聊天界面。她肩膀耸动着,压抑的、绝望的哭声从喉咙深处逸出来,破碎而痛苦。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映在她泪痕遍布的脸上,那悲伤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几乎要压垮李默的灵魂。

“小雅…”李默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穿过冰冷的玻璃去触碰她,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攫住了他,比他想象的死亡本身更甚。

场景再次切换。他回到了自己那个位于破旧县城边缘的家。母亲灰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她瘫坐在堂屋冰冷的泥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张李默学生时代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容灿烂。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浑浊的老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照片的塑封膜上。旁边站着几个神情木然、眼神躲闪的远房亲戚,低声议论着什么,声音嗡嗡地传来:

“唉,才三十出头,说是活活累死的…”

“听说欠了不少钱呢…”

“老李家这根独苗,就这么没了,他娘往后可怎么活…”

“可不是,听说谈的女朋友那边,还等着房子首付呢…”

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默的灵魂上。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一个猝然离场的儿子,一个无法兑现承诺的爱人,一个被债务压垮的失败者。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飘忽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值不值’?用命去填那些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李默的灵魂剧烈地颤抖着,他想嘶吼,想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一切让他窒息。

忽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他的视角被猛地拉近,穿透了墙壁,进入一间弥漫着浓重药味和腐朽气息的屋子。屋内光线昏暗,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蜷缩在肮脏、散发着恶臭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看不出原色的薄被。老人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内脏震碎,枯瘦的手徒劳地伸向床头柜上那个空空如也的搪瓷水杯,杯沿上沾着干涸的药渍。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浑浊的眼睛无神地瞪着低矮、布满霉斑的天花板,眼神里只剩下被世界遗忘的绝望和痛苦。床边散落着几个同样空了的药瓶。

李默认出来了!这是张大爷!他负责这片区域快递快一年了,偶尔会帮这位孤寡老人顺手带点便宜的降压药。老人总是用枯瘦的手颤巍巍地递给他几块皱巴巴的零钱,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感激。最后一次送药,就在三天前,老人还沙哑着嗓子对他说:“小李啊…真是…麻烦你了…这药…不能断啊…”当时李默赶着去送下一个单子,只是匆匆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自怜!这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此刻正孤独痛苦等待死亡的老人,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默灵魂的麻木。

“不行!他得吃药!”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强烈地在李默的意识中炸响。他忘记了自身的死亡,忘记了女友的眼泪,忘记了母亲的绝望,忘记了那些沉重的债务。此刻,他只想做一件事——把药送到老人床边!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近乎燃烧的急切感驱动着他。他猛地“转身”,试图摆脱这灵魂的禁锢,朝着记忆中张大爷家的方向“冲”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就在这不顾一切的意念爆发的瞬间,那股强大的吸力再次降临!这一次是猛烈的回扯!眼前的景象——昏暗的屋子、痛苦的老人——瞬间破碎、旋转,被急速拉远。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李默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