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把电瓶车停在梧桐树荫下的时候,裤兜里手机又震起来。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是经理发来的语音条,点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小子又绕路去喂野猫了是不是?三单超时投诉,这月绩效扣五百!"
"天地良心,今儿连猫毛都没见着。"他抹了把脖子上的汗,电动车后座堆着半人高的快递箱,捆货的皮筋勒得泡沫箱边角都变了形。八月正午的柏油马路蒸得人眼前发晕,远处工地打桩机的咚咚声像是直接砸在脑仁上。
拐进城中村逼仄的巷子时,车轱辘碾过块碎砖头,整辆车猛地往右倾斜。王顺手忙脚乱去扶快散架的快递堆,余光瞥见个青影子从巷子深处窜出来。等他反应过来,车把手已经被双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快递箱擦着那人白衬衫堪堪停在他鼻尖前。
"当心。"
王顺抬头看见张薄得像纸片的脸,男人约莫四十出头,眉骨有道寸长的疤,松垮的衬衫领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最扎眼的是他右耳垂晃着枚铜钱耳坠,边缘都磨得发亮了。
"谢、谢谢啊。"王顺赶紧跳下车,泡沫箱上胶带被晒得发黏,沾了满手灰。男人退后半步打量他车后座的快递,忽然伸手戳了戳最顶上那个贴着"易碎品"标签的箱子:"这个要送去哪儿?"
"前头废品站旁边那栋红砖楼,203。"王顺边说边掏手机核对地址,突然发现屏幕裂了道缝,"操,准是刚才摔的。"
男人从裤兜摸出串钥匙,铜钱耳坠在太阳底下晃出个光斑:"我捎你过去。"没等王顺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往巷子深处走,钥匙圈在指尖转得哗啦响。王顺推着车跟在后头,七拐八绕穿过晾满床单的窄巷,停在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门轴吱呀响着推开时,王顺差点被扬起的灰尘呛个跟头。等眼睛适应了昏暗,他看见院当中站着匹通体青灰的马,鬃毛像泼了墨似的黑,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湿漉漉的鼻头正对着他。
"这...城里能养马?"王顺舌头打结。男人已经解开拴马绳,青骢马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喷出的鼻息惊飞了墙头两只麻雀。
"比四个轮子的快。"男人把快递箱捆上马背,动作熟练得像是天天干这个,"我姓张,叫我老张就行。"青骢马忽然用脑袋顶他后背,老张笑着往它嘴里塞了块方糖:"馋鬼,这是小王。"
那天下午王顺见识了什么叫风驰电掣。青骢马载着他在城中村穿街走巷,四个蹄子敲在水泥地上像打快板。203的独居老太太开窗取快递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小伙子改行当镖师啦?"
就这么跑了小半个月,王顺的投诉记录清零不说,还混成了片区里的名人。老张总蹲在废品站墙根底下抽烟,铜钱耳坠在烟雾里晃荡:"青骢就爱跑,你当陪它散心。"有天收工早,王顺拎着两瓶啤酒翻进马厩,看见老张拿把木梳给马通鬃毛,梳齿卡在个陈年疤痕上。
"这是旧伤?"
老张手顿了顿:"十年前在赛马场落下的。"青骢马突然昂头嘶鸣,惊得隔壁院子看门狗狂吠不止。月光漏过棚顶破洞,王顺瞧见老张摸着马脖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铜钱耳坠闪了下,又暗下去。
变故来得比雨季还急。那天王顺照例往马背上捆快递,巷口突然横进来辆黑色路虎。车门一开,下来个戴大金链子的胖子,后头跟着俩花臂小伙。王顺认得那车牌,建材市场的龙哥,放高利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