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血色雾气从灵渊大地的褶皱里蒸腾而起时，沈惊鸿的剑尖正悬在流亡者首领玄夜的咽喉前。霜白的剑气在她腕间流转，映得那张沾着血污的脸庞一半如寒玉，一半似残阳——三天前在苍梧渊断裂的左臂还缠着渗血的绷带，可握剑的右手却稳得像嵌在山岩里的古松。

“降，还是死。”她的声音裹着风雪，刮过玄夜被剑气割裂的耳廓。

玄夜仰头狂笑，血沫从嘴角喷溅在青灰色的苍穹上。这位曾率百万流亡者踏碎三千里灵渊结界的枭雄，此刻铠甲碎成了蛛网，肩胛骨处一个焦黑的窟窿正汩汩淌着暗紫色的血——那是被叶青羽的“焚天诀”灼伤的旧伤。他身后的残部不过数千，半数断了臂膀，正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渊修士围困在断云峰顶，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沈惊鸿，你以为赢了吗？”玄夜突然扼住自己的咽喉，指甲深深掐进皮肉，“看看你身边！”

沈惊鸿眼角的余光扫过身侧：叶青羽拄着断裂的剑鞘跪在雪地里，半边身子都被冻成了青紫色，那是为了抵挡流亡者最后的血祭大阵，强行燃烧本命灵火的代价；苏云澜瘫坐在岩石后，素白的道袍被利爪撕开长长的口子，露出的腰侧赫然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握着符咒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就连一向以防御着称的铁山长老，此刻也靠在断裂的石碑上，胸口塌陷了一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更远处，苍梧渊的方向传来沉闷的崩塌声。那里曾是流亡者囤积粮草的要塞，此刻正被灵渊修士用最后的玄冰符封冻、爆破，巨大的冰棱混着碎石砸进深渊，激起的雪雾像条垂死挣扎的白龙。

“看到了吗？”玄夜的笑声变得嘶哑，“你们用了百年基业做赌注，才换得这断壁残垣。等灵渊的灵气耗尽，下一个被流放的，就是你们！”

“至少他们不会像你这样，把家园变成炼狱。”叶青羽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挣扎着站起身，掌心腾起一簇微弱的金火，恰好照亮雪地里散落的孩童骸骨——那是昨天在流亡者巢穴里发现的，据说被用来炼制血丹。

沈惊鸿的剑又往前递了半寸，冰冷的剑气割破玄夜颈间的皮肤，渗出血珠。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年幼的自己躲在藏经阁的书架后，偷看玄夜作为流亡者使者，与灵渊长老们在玉阶上谈判。那时他还穿着月白的锦袍，说要为流亡者求一块能耕种的土地。

“为什么？”她突然问，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玄夜的狂笑戛然而止。他盯着沈惊鸿空荡荡的左肩，眼神复杂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因为当年站在这里的人，本该是我。”他猛地甩开头发，露出额间一道淡金色的印记——那是灵渊皇室独有的“镇灵纹”，只是早已被血色覆盖，“我母亲是被流放的灵渊公主，你们的长老却连块立锥之地都不肯给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句话像惊雷炸响在断云峰顶。苏云澜猛地抬头，手中的符咒“啪”地掉在雪地里：“你是……灵渊遗脉？”

玄夜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紫色的血沫溅在沈惊鸿的剑上，瞬间被剑气灼烧成青烟。“可笑吗？”他喘息着，“我曾带着母亲的遗愿来求和，换来的却是三百族人被活活钉死在结界外。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踏平这虚伪的灵渊——”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玄夜腰间突然炸开一团血雾，无数细小的血针从雾中射出，直取沈惊鸿面门。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十余名流亡者突然齐齐自爆，暗红色的血光在断云峰顶凝成巨大的鬼爪，竟要将整座山峰连根拔起！

“小心！”叶青羽嘶吼着扑过来，用身体挡在沈惊鸿身前。血针穿透他的脊背，带出一串血珠，可他掌心的金火却骤然暴涨，硬生生将鬼爪烧得退了半寸。

沈惊鸿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出那是流亡者的“血缚术”，以十人性命为引，燃烧血脉中的最后力量。当年在苍梧渊，她就是被这诡术暗算，才丢了左臂。

“破！”她反手将长剑掷向空中，同时捏碎了苏云澜塞给她的最后一张“裂空符”。剑光与符光交织成巨大的网，将血雾笼罩其中。可鬼爪的力量远超想象，网面瞬间布满裂痕，连叶青羽的金火都被震得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断云峰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那是灵渊的“归雁号”，只有在最终胜利时才会吹响。紧接着，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提着药箱的医者，有扛着担架的少年修士，甚至还有抱着襁褓的妇人——她们是被流亡者掠走的平民，此刻竟举着削尖的木矛，从山坳里冲了出来。

“是青禾村的人！”苏云澜惊喜地喊道。她认出领头的妇人，正是三个月前被流亡者掳走的村长妻子，此刻她的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泪痕，可握着木矛的手却稳如磐石。

更多的人涌了上来。有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将怀中的护心符塞进修士手里；有背着箭囊的猎户，抽出羽箭射向还在顽抗的流亡者；甚至连几个半大的孩子，都学着大人的样子，用石头砸向那些试图靠近悬崖的敌人。

玄夜看着这一幕，突然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沈惊鸿趁机收剑回鞘，指尖点在他胸前的灵脉上，刺骨的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行动。

“你看，”她蹲下身，与他平视，“灵渊从来不是靠结界和杀阵守护的。”

夕阳终于穿透云层，洒在断云峰顶。被血雾笼罩了半个月的天空豁然开朗，露出澄澈的湛蓝色。远处的苍梧渊不再崩塌，积雪开始融化，露出下面泛着绿意的草芽；山脚下传来孩童的笑声，那是被解救的孩子们在追逐打闹；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漫开淡淡的花香——那是苏云澜趁乱种下的“回春草”，此刻竟在血污中开出了细碎的白花。

玄夜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当最后一个流亡者扔下武器时，他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额间的镇灵纹褪去血色，露出原本温润的金色。“母亲说……灵渊的春天，有会唱歌的鸟。”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沈惊鸿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望向叶青羽。后者正被医者围着包扎伤口，看到她望过来，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比了个“安心”的手势。苏云澜已经开始清点俘虏，铁山长老则在指挥修士们修补断裂的结界。

山风拂过，带着融化的雪水气息。沈惊鸿伸出右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那雪花落在掌心，没有立刻融化，反而渐渐化作一颗晶莹的水珠，映出整片苏醒的灵渊大地。

她知道，和平不会一蹴而就。流亡者的残余势力还需要清剿，被破坏的城镇亟待重建，灵渊与流亡者之间百年的恩怨，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但当她看到山脚下升起的袅袅炊烟，听到孩子们追着归雁号奔跑的笑声时，突然明白：所谓最终的和平，从来不是某场战役的结束，而是千万人愿意放下仇恨，共同守护一片土地的开始。

断云峰顶的血渐渐凝固，被新落下的雪轻轻覆盖。远处，第一颗启明星亮了起来，像嵌在深蓝色天鹅绒上的钻石，静静地俯瞰着这片饱经沧桑，却终将重获新生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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