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推开陈旧斑驳的木门时,那声"吱呀"响得让她心颤。三个月没回来了,楼下那棵老梨树已经掉光了叶子,枝干像老人干枯的手臂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她下意识裹紧了头巾——化疗后掉光的头发是她最深的耻辱,连去医院复查都要趁天不亮就出门,生怕遇见熟人。
"谁呀?"屋里传来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
七姐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得发不出声。胃部突然一阵绞痛,她不得不扶着门框弯下腰,等那阵剧痛过去。
诊断书上说肿瘤已经长到拳头大,像颗恶毒的果子寄生在她身体里。
"是我,娘。"她终于挤出一句,声音轻得像片落叶。
屋里传来凳子倒地的声响,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老娘出现在门口时,七姐几乎认不出来了——才三个月,老人的背驼得更厉害了,原本花白的头发现在全白了,在脑后挽成一个小小的髻,用一根木筷子固定着。
"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老人举起枯枝似的手,却在快要碰到七姐脸庞时突然停住,转为轻轻抚上她消瘦的面颊,"怎么瘦成这样了?"
七姐抓住老娘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手掌粗糙得像树皮,却温暖得让她想哭。小时候她发烧,娘总用这双手给她擦身子,冰凉的井水里兑点烧酒,擦得她咯咯笑。
"工作忙。"七姐挤出一个笑容,这是她准备好的谎话,"厂里赶订单,天天加班。"
老娘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久,突然说:"你骗不了我。"她伸手去扯七姐的头巾,"让娘看看。"
七姐慌忙后退,却撞上了门框。一阵天旋地转中,她感觉头巾被扯了下来,凉风直接吹在光秃秃的头皮上,羞耻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她想蹲下去捡头巾,膝盖却使不上力,直接跪在了泥地上。
"我的儿啊......"老娘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她颤巍巍地蹲下来,枯瘦的手指抚上七姐的头皮,"这是遭了什么罪......"
七姐再也忍不住了。她抱住老娘瘦小的身体,把脸埋在那件穿了十几年的蓝布褂子里,嚎啕大哭。娘的胸口硌得她脸疼,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啥时候被那个坏种孙打的,她总是这样躲在娘怀里哭,闻着褂子上淡淡的皂角香。
"胃癌晚期。"七姐抽噎着说,"医生让住院,我没钱......老孙把钱都拿去喝酒了,小明刚买了房......"
老娘突然推开她,踉跄着往屋里走。七姐看见她撩起衣襟擦眼睛,背影佝偻得像张拉满的弓。
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是老人压抑的哭声。
七姐扶着墙慢慢挪进屋,看见老娘跪在掉了漆的樟木箱前,手里攥着个手绢包,里面是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拿着。"老人把手绢包塞进七姐手里,"三百七十二块,我攒的。"
七姐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我不能要!这是您的养老钱!"
"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要钱做什么?"老娘硬是把钱塞进七姐口袋,"去买点好吃的,你看你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