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操场边的冬青叶上时,三十号宿舍楼前的集合哨已经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四十个穿着迷彩服的学员刚结束三圈慢跑,额角的汗珠还没来得及被风擦干,教官手里那卷军绿色尼龙绳就晃得人眼晕——“接下来练双人绑腿跑,两人一组,左右脚绑一起,围着操场跑一圈。”
操场东边的看台还浸在阴影里,邢成义把迷彩帽往脑后推了推,视线越过前排攒动的肩膀,看见教官正把绳子在掌心绕成圈。他刚跑完步的小腿肌肉还在微微发颤,耳边已经炸开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绑着跑?万一摔了怎么办?”“跑一圈呢!四百米啊!”后排两个女生的嘀咕飘进耳朵,他下意识活动了下脚踝,鞋跟在塑胶跑道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安静!”教官的吼声让议论声戛然而止,“分组用抓球决定,红、蓝两色球,抓到同色的就是队友。”他指了指旁边那个军绿色水桶,桶里的塑料球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浸在水里的玻璃弹珠。
抓球的队伍像条蜿蜒的蛇,邢成义站在倒数第二个位置,看着前面的人陆续捏着球跑开。有人捏着红球兴奋地挥手,有人举着蓝球在人群里左顾右盼。轮到他时,桶里只剩两个球了,他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塑料壳,就听见身后有人“哎呀”一声——最后一个女生的鞋跟卡在了跑道缝隙里,正弯腰去拔。
他捏着球转身时,那女生刚直起身,发梢沾着的碎草落在肩上。是陈露,那个总坐在食堂角落、吃饭时会把青椒挑出来的小个子女生。她手里捏着颗红球,看见他掌心同样颜色的球时,眼睛忽然亮了亮,像受惊的小鹿忽然找到了同伴。
“那我们一组?”陈露的声音比晨露还轻,邢成义这才发现她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他往旁边退了半步,让她能看清自己的肩膀:“我叫邢成义。”“陈露。”她把球塞进迷彩服口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口袋边缘的线头。
教官已经在分发绳子了。尼龙绳粗糙的纹理蹭过邢成义的手背,他蹲下身时,看见陈露正踮着脚往他这边凑。“绑哪只脚?”她的运动鞋鞋帮沾着点泥,应该是昨天练匍匐前进时蹭的。“你左我右吧。”他捏着绳子绕住两人的脚踝,指尖碰到她袜子上的防滑胶粒,忽然觉得手心有点发烫。
绳子绑到第三圈时,陈露忽然“嘶”了一声。“勒太紧了?”邢成义立刻松了松手,看见她脚踝处的皮肤已经被勒出浅浅的红痕。“没事,松了容易掉。”她往他那边靠了靠,膝盖几乎要碰到他的裤管,“我喊‘一二’吧?‘一’抬绑着的脚,‘二’抬另一只。”
试走第一步时,邢成义才发现身高差是道实实在在的坎。他的步幅习惯性迈得大,刚把绑着的左脚往前送,就听见身后传来趔趄的声响——陈露正踮着脚尖才能跟上,帆布鞋底在地上擦出半道弧线。“慢点儿!”她的声音带着点急,手忙脚乱地抓住他的胳膊,迷彩服的袖口蹭过他的肘弯,带着刚洗过的肥皂味。
两人像只瘸腿的蚂蚱在原地挪了半分钟,邢成义的额角又开始冒汗。他低头看了眼绑在一起的脚,陈露的鞋带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我把步幅收小点。”他调整着呼吸,感觉绳子在脚踝处微微绷紧,“你不用踮脚,我等你。”
第一次尝试往前走时,他们在第三步就栽了。邢成义的右脚刚落地,陈露的左脚还没跟上,绳子瞬间被拽得笔直,她像被绊住的小鹿往前踉跄,邢成义下意识伸手去扶,两人一起往左侧倒去。他用胳膊撑地时,手肘磕在跑道上,震得发麻,耳边却先传来陈露的道歉:“对不起!我没跟上!”
“不怪你。”他撑起身子时,看见她的裤膝沾了片灰,“是我没喊口令。”晨风吹过操场,把远处的哨声送过来,其他组已经开始小跑了。有组男生配合得极好,像两只并排的大雁,脚步声都踩着同一个节拍;也有组女生总在原地打转,绳子缠成了麻花,急得直跺脚。
陈露把沾灰的裤膝拍了又拍,忽然指着那对配合好的男生:“你看他们,胳膊搭着肩呢!”她试着把胳膊绕过邢成义的腰,手掌轻轻按在他的侧腰上。隔着两层迷彩服,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颤。“这样能稳住。”她的发梢扫过他的脖颈,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再来一次?”
“一——”她的口令比刚才稳了些,邢成义的左脚和她的右脚同时离地时,他刻意把脚抬得低了些。塑胶跑道的红色颗粒在眼前缓缓移动,他盯着两人绑在一起的脚踝,绳子随着动作轻轻起伏,像条温顺的蛇。“二——”右脚落地时,他听见陈露的呼吸有点急,便放慢了节奏:“别急,先把步子走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