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天

黄龙士(2 / 2)

黄龙士复活,他来到了九州图书馆,找到了柯木,这个百万年前的绝顶高手双膝跪下:不肖徒儿拜见师尊。

暮色浸透九州图书馆的飞檐时,青铜门环上的饕餮纹正渗出第三滴血。黄龙士推门的手停在半空,指节泛着玉色幽光——这双手曾在雪夜剖开过三十六具剑匣,此刻却像初见血的稚童般微微发抖。

长阶尽处的尘埃正在跳舞。

他踩着那些旋转的微光拾级而上,青衫下摆掠过石阶时惊醒了沉睡千年的铭文。那些用龙血写就的篆字突然活了,顺着他的影子攀上脊骨,化作万千剑气在经脉里游走。最后一道气劲钉入天灵时,他看见自己左眼瞳孔里浮起半阙残阳。

“柯木。“

这个名字从喉间滚出时,整座图书馆突然剧烈震颤。穹顶星图倒转,二十八宿的光瀑里浮出无数透明人影,俱是历代守书人残存的魂魄。他们张着嘴,却只吐出被虫蛀空的叹息。

青铜灯盏在第三万六千级台阶上亮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青衫老者背对着他站在光晕里,白发垂落处生着寸许青苔。他怀中那卷《太虚引星录?》正在缓慢碳化,书页间抖落的星屑凝成小剑模样,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闪烁的网。

“百万年。“老者喉间滚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你可知这图书馆每块地砖下,都埋着个没能等到答案的疯子?“

黄龙士的膝盖比声音先落地。膝盖陷入青砖的刹那,他看见自己前世今生如走马灯掠过——春秋时在稷下学宫与老聃对弈,战国时为韩非子批注《孤愤?》,直到某个雪夜被自己推演的天地棋局反噬神魂。最后定格在某片血色残阳里,他亲手将佩剑钉入柯木眉心。

“师尊的《九转轮回诀?》缺了半式。“他额头贴着冰凉的砖缝,声音里带着金石相击的颤音,“徒儿用百年阳寿作注,请师尊补完最后一页。“

柯木袖中飞出一枚龟甲,在两人之间裂成两半。龟甲纹路突然扭曲成剑阵图,黄龙士的白发瞬间被血色浸透。他仰头大笑时,穹顶星图轰然炸裂,露出背后真正的天道棋盘——那上面密密麻麻摆着十万颗星辰,每颗都映着某个时代陨落的剑修残魂。

“好个以命换命的痴儿。“柯木指尖点在黄龙士眉心,冻住百万年的时光突然开始倒流,“且看你这局棋,能否下得比老夫当年更疯癫。“

当第一颗星辰坠入棋盘时,图书馆外墙的《九州异闻录?》残卷无风自动,最新一页浮现鎏金小篆:癸卯年惊蛰,黄龙士破境,斩因果于三十三重天外。

“人有两次生命当他意识到只有一次的时候第二次生命就开始了”

锈蚀的铁轨在暮色里延伸向地平线尽头,像条被遗弃的脊椎。尹珏数到第三千六百次日落时,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铁轨旁那株歪脖子槐树的倒影——被钉死在永夜里的标本,连年轮都凝固成灰褐色的痂。

他习惯在黄昏时分抚摸左胸的弹孔。三枚弹头嵌在第四根肋骨后方,组成扭曲的三角星座。这是十七岁生日礼物,来自某个被硝烟熏黑黄昏的狙击手。当时他正蜷缩在防空洞角落,用冻僵的手指给妹妹写第十三封未寄出的信,信纸边缘还沾着半块发霉的桃酥碎屑。

“哥,等春天来了,我们去江边放风筝好不好?“信纸背面洇着淡蓝墨水,那是妹妹用钢笔尖戳破纸张时留下的泪痕。尹珏记得自己把信折成纸船放进排水沟时,铁锈正顺着沟渠蜿蜒成暗红色的河。

直到那个被月光腌入味的凌晨,他听见血管里传来冰层碎裂的声响。弹头在胸腔里苏醒,化作液态的汞顺着动脉奔涌,将记忆冲刷成斑斓的万花筒——防空洞潮湿的霉味、妹妹辫梢的槐花香、还有弹道划破夜空时,远处教堂钟声里惊飞的灰鸽。

“原来死亡是种会发芽的种子。“他躺在手术台上,看着无影灯在金属器械上折射出星群。麻醉剂漫过神经末梢时,他竟听见自己骨骼生长的声音,像春笋顶开冻土般清脆。

再次睁开眼,世界裹着层毛茸茸的滤镜。晨雾中卖豆浆的老妪鬓角沾着露水,三轮车链条转动的咔嗒声惊醒了电线杆上的麻雀。尹珏低头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胸膛,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种透明的、闪烁着星屑的液体。

他开始收集世界的碎片。旧货市场铁皮棚顶漏下的光斑,糖炒栗子摊前蒸腾的雾气,还有穿校服的少女耳机里漏出的旋律——这些曾被死亡过滤掉的琐碎,此刻都化作液态的颜料,在他视网膜上涂抹出流动的油画。

某个暴雨突至的黄昏,他蹲在便利店屋檐下躲雨。玻璃橱窗映出他潮湿的倒影,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柏油路上炸开成透明的花。穿黄色雨衣的女孩抱着文件袋跑过,高跟鞋踩碎的水洼里,他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重生。

“要一起走吗?“女孩突然转头,伞沿抬起时露出淋湿的睫毛。她掌心的创可贴印着卡通兔子,尹珏闻到她发间飘来的松节油味道,像极了防空洞外那株槐树抽芽时的气息。

他们沿着铁轨走向废弃的游乐园。旋转木马的彩漆龟裂成鳞片状,摩天轮的钢架在暮色中燃烧着铁锈色的火。女孩踮脚摘下生锈的铜铃铛,风穿过空洞的铃舌,发出类似竖琴的呜咽。

“这里死过很多人。“她抚摸着旋转木马底座的弹痕,“但你看,野蔷薇从齿轮缝里开得比教堂尖顶还高。“尹珏蹲下身,发现锈蚀的铁板缝隙里,真的有指甲盖大小的粉色花苞正在颤动。

当第一朵花绽开的瞬间,他听见胸腔里传来潮汐声。那些液态的星屑开始沸腾,在血管里掀起温柔的飓风。女孩的瞳孔倒映出漫天星斗,其中两颗格外明亮——像极了当年防空洞外他折的纸船,此刻正在记忆的银河里缓缓航行。

“他们说第二次生命是从承认只有一次生命开始的。“女孩把铜铃铛挂在他脖子上,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尹珏突然想起手术台上的无影灯,那些折射的光斑此刻正在他血管里重新排列组合,拼凑出全新的星座图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在黎明前登上摩天轮。轿厢升到最高点时,尹珏看见整座城市的铁轨正在苏醒。生锈的枕木下钻出嫩绿的草芽,废弃的站台缝隙里开满勿忘我,远处跨江大桥的钢索上,麻雀衔着折断的琴弦筑巢。

“看!“女孩突然指向江面。晨雾中,无数透明的人影正从沉船残骸里浮起,他们手牵着手走向星光璀璨处。尹珏的耳畔响起潮水般的私语,有妹妹写信时笔尖摩擦信纸的沙沙声,有狙击手扣动扳机前深长的叹息,还有母亲在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哭喊。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尹珏的皮肤开始渗出细碎的光尘。女孩的黄色雨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脖颈后的蝴蝶胎记正在振翅欲飞。旋转木马传来生锈齿轮重新咬合的声响,第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生锈的票根上。

“要接住这些坠落的星光啊。“女孩将掌心贴在玻璃上,凝结的水珠里映出万千星辰。尹珏伸手触碰的瞬间,整座游乐园突然开始逆向生长——摩天轮的钢架收缩成银色的种子,旋转木马褪去彩漆露出崭新的木纹,连铁轨缝隙里的野蔷薇都蜷缩成含苞的骨朵。

他们在时光的褶皱里奔跑,身后拖曳着星尘织就的轨迹。防空洞的阴影正在消融,露出底下埋藏的蒲公英田。尹珏终于看清那些液态星屑的真实形态——是无数个未写完的故事在血管里奔涌,是所有来不及落地的诺言在心脏里结晶。

当暮色再次降临,他站在重生的铁轨中央。生锈的枕木下,嫩绿的草芽正穿透时光的铠甲。远处传来汽笛的长鸣,不是来自蒸汽机车,而是来自某个未被书写的故事开头。尹珏解开衬衫纽扣,胸膛里流动的星屑此刻正汇聚成璀璨的银河,而左胸那道狰狞的疤痕,正在月光下蜕变成振翅的蝶。

喜欢偏天请大家收藏:偏天本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