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天

一百 阴阳平衡(2 / 2)

阿箬把两块金砖给了她,按人头算的。

愚神乐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我们也去找灵根圣体吧,我睡不着了”

暮色漫过青石板时,诗雅正倚着雕花木窗数铜钱。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檐下避雨的蓝尾鹊,扑棱棱掠过阿箬腰间那串鎏金算盘。账房先生手里的狼毫悬在宣纸上方,一滴墨汁将坠未坠,在生宣上晕开个浑圆的愁绪。

“阿箬公子。“诗雅忽然转身,裙裾带起半阙残香,“您说好的人头钱......“

阿箬正捏着支赤金点翠的烟杆,青烟缭绕间眼底浮着碎金。他慢悠悠将烟杆别回腰间,那两块通体幽蓝的金砖便从袖中滑落,撞在酸枝木案几上发出清越声响。金砖表面流转着熔岩般的光泽,细看竟暗合二十八星宿图纹。

“按人头计酬。“阿箬屈指轻弹金砖,火星迸溅如夏夜流萤,“算上厨房帮工老张头,后院扫落叶的春桃,连檐角那窝麻雀都算半个。“说罢瞥见愚神乐圆睁的杏眼,烟杆往他眉心一点,“这位小友倒是眼生,怎的比灵泉还亮堂?“

愚神乐喉结滚动两下,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锦鲤。他活了二十年,见过会喷火的青铜貔貅,遇过开口吐莲花的千年树妖,却头回见着能把金砖当糖豆撒的主儿。此刻他手里攥着的账本无风自动,纸页哗啦啦翻到“灵植养护费“那栏,墨迹未干的“叁拾两“三字竟慢慢洇成了“叁佰两“。

“那个......“愚神乐突然抓住诗雅的袖角,“咱们要不要去找灵根圣体?“话一出口自己先惊了,“我是说......“他盯着阿箬腰间晃动的金算盘,“听说灵根圣体能点石成金,要是掘地三尺找着了......“

账房先生手一抖,狼毫在“本月赤字“的朱批上拖出老长一道红痕。窗外忽起惊雷,雨幕里隐约传来金砖相撞的脆响,像极了江南梅雨季屋檐坠落的星子。

李铭渊又想起了他带队发动的“秘密战争”事件,他身为九州人,却被困在圣殿,后来他逃回了九州,一步步又走到今天,成为九界门的副门主。

暮色浸染九界门千级青玉阶时,李铭渊总会抚摸腰间那柄断剑。剑脊上斑驳的裂痕倒映着九州苍茫的云海,像极了圣殿穹顶那些被月光蚀刻的星图。他闭目凝神,恍惚又听见铁甲碰撞的铮鸣穿透十二重玉阙,看见自己举着火把撞开青铜巨门的刹那,烈焰在十二翼天使石像的眼眶里流淌成河。

那是天启十七年的惊蛰夜。身为九州镇北侯嫡子的青年将领握剑的手还在发抖,剑锋却已割开圣殿祭司的白袍。血珠顺着金线刺绣的云纹蜿蜒,在月光下凝结成赤红的琥珀。“你们用星轨锁住三十六城的命脉,当真以为九州无人能破?“他记得自己当时笑着将火把掷向星晷,琉璃穹顶轰然炸裂的瞬间,万千星辰如陨雨倾泻,将圣殿广场上的白玉雕像熔成赤红的岩浆。

圣殿深处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李铭渊猛然睁开眼。掌心那道横贯掌纹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被圣殿刑架咬穿皮肉时留下的印记。他起身推开雕花木窗,九重宫阙的灯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宛如天幕坠落的星子。三日前刚接掌九界门副门主令的他,此刻却觉得肩上金纹刺绣的龙首越发沉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副门主,北境八百里加急。“侍从捧着玄铁卷轴的手在颤抖,“魔族大军压境,青要山结界昨夜破了三道缺口。“李铭渊接过卷轴时瞥见侍从颈后的刺青,那是九界门死士才有的“九瓣莲“。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逃离圣殿那日,有个被铁链穿透琵琶骨的少年也是这般纹着刺青,在血泊里对他喊“九州不该是这样的“。

记忆如淬毒的银针刺入太阳穴。那年他带着三百死士冲出圣殿地宫,在雁回关遭遇圣殿骑士团。银甲骑士的浮空战船遮天蔽日,炼金弩箭将战马钉成刺猬。他亲眼看见副将阿七为护他突围,整个人化作燃烧的流星坠向深渊。当他的佩剑终于刺入圣殿大祭司的心脏时,飞溅的鲜血在祭坛上绘出诡异的星图——那图案与九界门禁地石壁上的预言分毫不差。

“门主,您该服药了。“侍女捧着鎏金药盏的手指纤白如玉。李铭渊凝视着盏中荡漾的碧色药汁,忽然想起圣殿地宫里那些浸泡在药液中的傀儡师。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星砂,能操纵千里之外的战局。而今九界门的“天机阁“里,是否也藏着同样被星砂侵蚀的灵魂?

暮色渐浓时,李铭渊走下千级玉阶。九界门广场上的青铜巨鼎腾起青烟,鼎身铭刻的九州山河图在暮色中流转着暗金光泽。他抚摸鼎耳上那道新刻的剑痕——这是三日前与魔族先锋交锋时留下的。远处传来新兵操练的号角声,混着铁匠铺叮当的打铁声,竟与记忆里圣殿晨祷的钟声微妙地重合。

“副门主,北境的求援使到了。“亲卫低声禀报时,李铭渊正凝视着广场西北角的古槐。树干上那道深逾三寸的裂痕,是当年他率军突围时,为给后续部队开路用断剑劈开的。如今裂痕中竟生出嫩绿的新芽,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圣殿废墟里倔强绽放的赤焰花。

当第一颗星子刺破靛蓝天幕时,李铭渊站在观星台上举起罗盘。磁针在琉璃罩内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北方迷雾笼罩的群山。他想起圣殿星晷崩塌前最后的轨迹,那些破碎的星子坠落的位置,竟与如今魔族入侵的路线完全重合。夜风卷起他玄色披风的下摆,露出腰间暗袋里半枚染血的玉璜——那是他逃离圣殿时,从大祭司尸身上找到的半块“天命骨“。

“原来如此。“李铭渊低笑出声,惊起寒鸦掠过残月。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已站在九界门禁地的青铜门前。门缝里渗出的寒气在石阶上凝成冰霜,勾勒出与圣殿祭坛相同的星图纹路。他握紧断剑,任由剑锋割破掌心,任由血珠渗入门缝。千年玄铁铸就的门扉轰然洞开时,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青铜纹路上扭曲成魔神般的轮廓。

高霜树来到了归宅部,他想用自己的心灵绘卷换取李铭渊的秘密。

暮色漫过归宅部的雕花木窗时,高霜树在玄关处抖落了一身秋寒。他望着玄关镜里自己苍白的倒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装着心灵绘卷的檀木匣,那些用魂魄绘就的丝线正在暗格里泛着幽蓝的光。

“李铭渊在里间。“藤编屏风后传来茶盏相叩的清响,青瓷碰撞的脆响里裹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韵律。高霜树循声望去,雕花木门半掩着,漏出一线暖黄的光晕,像极了那年他在北邙山巅见过的将熄未熄的晚霞。

推门时带起的气流惊动了案头垂落的银杏叶。李铭渊正俯身在青铜灯台前,苍白的手指蘸着朱砂批注古卷,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得如同古寺檐角垂落的蛛网。听见响动,他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被烛光镀金的眸子却比案头那尊青铜饕餮更显深不可测。

“用绘卷换秘密?“李铭渊的声线像浸过梅子酒的寒冰,指尖轻轻叩击着摊开的《山河社稷图?》。高霜树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玉蝉坠子正在无风自动,那是归宅部“守秘人“的印记。檀木匣被推过案几时,朱砂批注的《推背图?》突然无风自动,泛黄的纸页间渗出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李铭渊忽然起身,袍角扫落了案头的银杏叶。他转身时广袖带起的气流拂过高霜树颈侧,带着某种陈年檀香与铁锈混合的气息。“知道为什么归宅部的茶盏都是残缺的吗?“他指尖抚过青瓷盏沿的裂痕,“因为秘密就像这裂痕,看着细小,却能让整件器物分崩离析。“

高霜树按住檀木匣的手指节发白。窗外忽然掠过一阵急雨,雨滴砸在银杏叶上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愿用百年阳寿作引。“

李铭渊低笑时眼尾浮起细纹,像是被雨水浸湿的墨迹。他转身走向博古架深处,青铜灯台的火苗突然爆出幽蓝的火星。“好个百年阳寿。“他取下最顶层的冰裂纹梅瓶,瓶中干枯的曼陀罗花簌簌坠落,“可惜归宅部的秘密,向来是要用魂魄来换的。“

暮色更深时,第一滴雨终于穿透雕花窗棂。高霜树看着檀木匣被推回自己面前,匣中绘卷不知何时已展开,那些魂丝正化作细小的金色符文,沿着他掌心的纹路蜿蜒而上。而李铭渊正用朱砂笔在《山河社稷图》某处添了道血痕,恰好圈住了代表“贪狼“的星位。

窗外银杏叶纷飞如金雨,盖住了博古架上某本摊开的《云笈七签?》。泛黄的纸页间,隐约可见“以魂饲秘,以命换真“八个朱砂小楷,在暮色中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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