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最后的热浪裹挟着硝烟,灼烧着静海县陈官屯每一寸土地。于学忠站在碾米坊的屋顶,望远镜里子牙河对岸腾起的黑烟像条垂死的黑龙,那是日军第九联队正在焚烧沿途村庄。
"报告总司令!"作战参谋赵明爬上木梯,汗湿的军装紧贴脊背,"前沿观察哨确认,日军先头部队距此不足十五里,配有六辆装甲车和四门九二式步兵炮。"
于学忠的食指在望远镜调节轮上摩挲两下。河对岸的土路上,几个戴斗笠的农民正拼命推着独轮车逃难,车板上隆起的轮廓分明是裹着草席的尸体。
"李振唐!"他突然喝道。身后的副官立即挺直腰板。"立即派人接应那些百姓过河,把野战医院挪到孙家祠堂。"
"可孙家祠堂离前沿..."李振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跟随于学忠十年,知道那双微微下垂的眼角一旦绷紧,就意味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碾米坊下突然传来争吵声。于学忠皱眉望去,只见军统特派员钱耀祖正拦着个浑身是血的军官。那人左袖空荡荡的,绷带还在渗血,却硬是用右手攥着把刺刀抵在钱耀祖咽喉处。
"那是二十九军特务团的周团长!"赵明失声叫道。于学忠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木梯,枣木手杖在泥地上戳出深深的凹痕。
"孝侯兄!"独臂军官看见于学忠,刺刀当啷落地,"北平完了...宋军长让我们向南突围..."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于学忠单膝跪地扶住他,发现其后背还有三个弹孔,军装碎布和凝固的血块黏在一起。
"陈医官!"于学忠吼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留着西洋分头的军医陈思齐拎着药箱跑来,听诊器刚贴上胸口就摇了摇头。
垂死的军官突然抓住于学忠的武装带:"小心...日本人的特种部队...穿...穿我们的军装..."话音戛然而止,瞪大的眼睛里还映着子牙河上的粼粼波光。
钱耀祖掏出手帕擦拭脖子上的血点,阴恻恻道:"于总司令,上峰要求立即南撤到沧州..."
"放屁!"于学忠猛地起身,手杖砸在碾米坊石基上火星四溅,"传我命令——工兵连即刻爆破子牙河大桥,三团二营在左岸构筑反坦克壕,把仓库里那十二门二十年式82毫米迫击炮全给我架到堤坝上!"
临时指挥部设在陈官屯最大的地主宅院里。八仙桌上的军事地图被子弹洞穿三个窟窿,正好把北平、天津、沧州连成条绝望的直线。于学忠用红铅笔在静海县画了个圈,笔尖突然"啪"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