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晋北高原,朔风卷着黄土掠过龟裂的田野。于学忠站在太原城北的观测所里,望远镜里映出远方地平线上蠕动的黑点——那是日军第五师团的装甲先头部队扬起的尘烟。
"报告总司令!板垣师团的战车联队已突破崞县,正向原平推进!"通讯兵的声音带着颤抖,递来的电报纸上还沾着血迹。于学忠接过电报时注意到这个年轻士兵虎口处结着血痂,显然是刚从前线撤下来的。
作战室里弥漫着刺鼻的煤油味,二十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铺满了整张橡木桌。卫立煌的铅笔在忻口位置画了个红圈:"学忠兄,阎长官坚持要把主力放在娘子关,可板垣这个老狐狸偏偏从北面..."
话音未落,城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挂在墙上的煤油灯剧烈摇晃,震落的灰土洒在地图中央的太原城标记上。于学忠掸去尘土,手指顺着同蒲铁路线划到忻口:"百川兄(阎锡山字)的考虑不无道理,但眼下必须立即增援忻口。若让日军拿下这个枢纽,太原北大门就彻底洞开了。"
角落里传来声冷笑。第三十五军参谋长方克猷把玩着黄铜弹壳:"于总司令的东北军倒是跑得快,从河北撤到山西,现在又要拉着晋绥军垫背?"李振唐猛地拔出手枪,被于学忠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方参谋长的部队若能在雁门关多守三日,何至于此?"于学忠解开风纪扣,露出脖颈处尚未愈合的弹痕,"我五十一军在津浦线伤亡过半,现在每个东北军弟兄怀里都揣着把家乡土——不是留着逃命,是准备撒在光复的东北土地上!"
窗外又一阵爆炸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于学忠抓起桌上的钢盔,转身时瞥见墙上孙中山像两侧的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墨迹在潮湿的空气中已有些晕染。
##二、忻口血色黄昏
忻口阵地的战壕里弥漫着血腥与硫磺的混合气味。东北军一一四师六八四团三连仅剩的二十七名士兵蜷缩在防炮洞里,十八岁的传令兵小山东正用刺刀撬着罐头。突然地面剧烈震动,泥土簌簌落下,远处传来履带碾轧大地的轰鸣。
"战车!鬼子战车上来了!"观察哨的尖叫淹没在37毫米战车炮的怒吼中。连长孙大虎吐出嘴里的泥沙,抓起捆好的集束手榴弹:"二排掩护,一排跟我上!记得打履带和观察窗!"
日军八九式中型坦克的轮廓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坦克后猫腰前进的步兵钢盔反射着冷光。战壕里突然跃出七八个身影,有个包头巾的士兵刚冲出三步就被机枪撕成两截。孙大虎滚进弹坑时,发现里面蜷着个腹部中弹的晋绥军士兵,肠子流了一地。
"兄弟,借个火。"孙大虎捡起晋绥军身旁的香烟,就着燃烧的树干点燃,塞进那苍白的嘴唇里。他扯下对方胸前的布质胸章——"独七旅619团王志勇",小心塞进自己口袋,然后抓起沾满脑浆的工兵锹冲向最近的坦克。
黄昏的光线里,三个浑身着火的中国士兵嚎叫着扑向坦克油箱。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孙大虎被气浪掀到战壕边缘,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摸到半截温热的胳膊,发现戴着熟悉的铜顶针——那是炊事班长老周的手,昨天还给他们包过酸菜饺子。
夜幕降临时,阵地前横七竖八躺着五辆燃烧的坦克残骸。卫生员小梅跪在战壕里给伤员包扎,绷带用完了就撕自己的衬衣。她突然停住动作——月光下,三十米外的尸体堆里有双反光的皮鞋。
"有日本侦察兵!"警告来得太迟。装死的日军特种兵一跃而起,冲锋枪喷出火舌。小梅胸口绽开血花时,仍死死按住伤员动脉上的纱布。孙大虎抓起三八大盖一个突刺,刺刀穿透日本兵喉咙的瞬间,他看清对方稚气未脱的脸——最多十六岁。
太原绥靖公署的地下会议室里,氤氲的烟雾模糊了将星闪耀的领章。阎锡山摩挲着铜质手炉,晋北口音在钢筋混凝土的掩体里嗡嗡回荡:"百川不是舍不得家当,可要是把最后六个炮团都调去忻口,娘子关那边..."
"阎长官!"于学忠拍在桌上的手震翻了茶盏,"板垣征四郎的装甲部队离太原不到六十里了!八路军在平型关缴获的日军作战地图显示,他们主攻方向就是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