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河畔的银杏叶
巴黎的深秋总带着种潮湿的冷。林婉清把最后一件厚外套递给裹着破毛毯的小男孩时,指尖已经冻得发红。塞纳河对岸的埃菲尔铁塔正闪着灯,每小时一次的闪烁像撒落的星子,却照不进这片临时搭建的难民营地。
“Merci.” 小男孩举着外套冲进帐篷时,羊角辫上还沾着面包屑。林婉清弯腰捡起他掉落的蜡笔,那支天蓝色的笔杆上,被牙齿咬出了深深的月牙痕。
“林小姐,货车里的药品需要清点。”志愿者玛丽举着清单朝她挥手,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像碎钻。林婉清把蜡笔塞进帆布包,转身时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在狱中试图抢夺顾延明罪证时被警棍砸的。
集装箱改造的仓库里堆着小山似的物资。林婉清蹲下来核对药品批号,碘伏的气味突然让她想起三年前的酒会。那天啊玉穿着不合身的租来的西装,袖口沾着红酒渍;钟华举着相机到处拍,镜头盖都没摘。她站在宴会厅门口看他们笨拙地碰杯,水晶灯在三人背影上投下交错的光斑,像幅没干透的油画。
“这里有箱儿童退烧药过期了。”玛丽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林婉清捏着药盒看生产日期,指腹蹭过包装上印着的卡通小熊——和她送给钟华女儿的那只同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律师发来的邮件:顾延明二审维持原判,顾氏资产清算完毕,受害者赔偿金已到账。
她走到仓库外透气,冷雨落在脸上像细小的针。掏出手机想给啊玉发消息,解锁时屏幕亮起来:三人的背影在酒会暖光里微微倾斜,啊玉的手搭在钟华肩上,她自己的高跟鞋尖刚好碰到啊玉的鞋跟。这张照片是她趁他们不注意拍的,后来成了手机屏保,陪她熬过了狱中最难熬的夜晚。
“还记得这个吗?”玛丽突然递来块银杏叶形状的曲奇。林婉清咬了一口,黄油混着坚果的香气漫开来——和啊玉当年在报社楼下买的那家味道很像。
“去年冬天,有个中国记者来采访,带了这个牌子的曲奇。”玛丽指着营地角落的长椅,“她说要找一个叫林婉清的人,说你欠她一支录音笔。”
林婉清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钟华在ICU里攥着的那支笔,里面录着顾延明承认买通纵火犯的证据。那天她隔着监狱的玻璃把笔交给啊玉,他的指尖在玻璃上和她的指尖重合,像在完成某种庄严的交接。
雨越下越大,帐篷的帆布被打得噼啪响。林婉清帮着加固帐篷绳时,看见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在泥地里捡银杏叶。那孩子把金黄的叶子一片片夹进旧书里,动作虔诚得像在收藏阳光。
“这是做什么?”林婉清蹲下来帮她拂去裙摆上的泥点。小女孩举起书给她看,扉页上用歪歪扭扭的法语写着:“妈妈说,落叶会变成蝴蝶,飞到没有战争的地方。”
暮色四合时,营地突然热闹起来。志愿者们支起篝火,难民们拿出珍藏的乐器——缺弦的吉他,掉漆的手风琴,还有个男孩用空罐头敲出节奏。林婉清靠在集装箱上看他们跳舞,有人把红围巾抛给她,她接住时围巾上的流苏扫过手背,像极了钟华采访时总爱晃的那支钢笔。
“有人找你。”玛丽举着卫星电话跑过来,信号时断时续。林婉清接过电话时,听见电流声里混着熟悉的咳嗽——是啊玉的声音,带着藏区高原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