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死老子了!”
一出那栋冷气森森的大楼,陆大柱扯着嗓子就吼了一句,一巴掌拍在自个儿胸口,拍得砰砰山响。
上海正午的毒太阳明晃晃砸下来,烫得人皮肉生疼,骨头缝里被那间会议室灌进去的寒气,终于被逼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走得好!他娘的,还想掐咱们的脖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周正阳一言不发,公文包的皮子都快被他手上的青筋勒断了。刚才在会议室里,他心里那团火有多旺,这会儿就有多窝囊。
“嫂子,亦川哥,你们做得对。”他声音发闷,一脚踹在路边的石墩上,“他提的那个封装和质检,听着是为了标准,其实是釜底抽薪!”
“咱们的酥糖,从出炉到包装,多耽误一个钟头,那股子酥脆劲儿就差一分。要是全拉到他上海的厂子里折腾,出来的东西就不是咱们‘金凤凰’了,是个没魂的空壳子!”
他狠狠一跺脚,像是要把脚下的洋灰地踩出个坑来。
“咱们费尽心血研究出来的东西,凭什么让他摘桃子!”
陆亦川没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街对面一个卖茶叶蛋的摊子。
那股子混着酱油和八角香料的热气,飘飘摇摇地钻进鼻孔,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脚还踩在地上。
“媳妇儿,饿了。”他忽然说。
四个人找了个街边的小面馆,一人要了一碗阳春面。
滚烫的面汤下肚,那股子被冷气冻住的血才重新活泛起来。
“就这么走了,那咱们这一趟,不是白来了?”陆大柱呼噜呼噜喝完汤,抹了把嘴,心里又开始犯嘀咕,声音也小了下去。
“不白来。”江晚把筷子放下,声音不大,但很稳,“咱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要饭的。他给的价不对,咱们就得把摊子收了,让他晓得,这买卖不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她看向陆亦川。
陆亦川正用筷子尖,无意识地在空碗底划拉着,像是在画一张看不见的地图。
“不能等。”他抬起头,那双熬红的眼底沉着一股子狠劲,“等,就是把刀把子递到别人手里。”
从面馆出来,他们找了个邮局,往省城拨了个长途电话。
孟处长听完江晚的叙述,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胡闹!”他先是斥了一句,但语气里没有太多责备,“不过……也好。洋人有时候就吃这一套,你们这么一走,反倒让他们晓得你们的底线了。”
“我的建议是,你们先在上海待两天,别主动联系他们。钱振宇那边要是真想做成这笔生意,肯定会找你们。你们要沉住气。”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以退为进。
挂了电话,江晚却摇了摇头。
“孟处长是好心,可咱们的家底,等不起。”
回到那间小小的招待所,房间里闷热得像个蒸笼。
江晚把桌子上的杂物都推到一边,铺开一张从报纸摊上买来的上海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