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兽的嘶吼撕碎了第三纵队驻地的寂静。那并非愤怒的咆哮,而是某种被活生生剜出灵魂般的惨嚎,裹挟着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恐惧,在冰冷的石壁间反复撞击、回荡,震得穹顶簌簌落下尘埃。
涵婓猛地推开临时指挥所的石门,寒风裹挟着刺骨的腥甜扑面而来。营区中央的空地上,那庞然的身影正在疯狂扭曲、挣扎。帝君兽——那曾以焚城烈焰令万剑阁先锋军化为灰烬、令正道修士闻风丧胆的战争巨兽,此刻却像一条被无形巨网缠缚的困龙。它布满暗金鳞片的强壮身躯剧烈地痉挛着,左臂那因燃烧本源真火而永久化为狰狞兽爪的部位,正不受控制地疯狂刨抓着地面,坚硬的石板如同腐朽的枯木般碎裂翻飞,留下道道深沟。每一次抓挠,都伴随着鳞片撕裂、血肉模糊的嗤嗤声和它喉咙深处溢出的、破碎的呜咽。
更可怖的是它的眼睛。那双曾燃烧着熔岩般炽热金芒的竖瞳,此刻竟被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粘稠的墨绿色覆盖。那绿光并非静止,而是在瞳孔深处诡异地旋转、流淌,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毒沼,倒映出的并非眼前的景象,而是光怪陆离、不断崩塌的幻影碎片——燃烧的天空、倾覆的山峦、无数扭曲尖叫的人影……梵天教主的“记忆牢笼”咒毒,正用它最残酷的方式,一层层剥离着帝君兽的神志,将它拖入万劫不复的轮回深渊。
“将军!”负责警戒的血刃卫队长雷烬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它…它已经完全失控了!靠近十丈内的三名兄弟,瞬间就被它无意识散逸的焚灭真火……气化了!”
涵婓的目光死死锁在帝君兽身上,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源自灵魂契约另一端传来的、如同海啸般汹涌的绝望与撕裂感。每一次帝君兽的挣扎,都像是在她自己的神魂上狠狠剜下一刀。她能“看”到——在帝君兽被毒沼覆盖的瞳孔深处,那不断重复、加速崩塌的恐怖场景:高耸入云、由无数巨大骸骨堆砌而成的苍白圣坛;圣坛顶端,那道伟岸如神只、周身沐浴着纯净星辉的身影——圣主;以及那柄从虚无中递出、缠绕着不祥幽冥气息的猩红匕首,毫无阻碍地、带着背叛的冰冷决绝,洞穿了圣主毫无防备的后心!圣血如瀑喷涌,染红了圣坛,染红了天空,也染红了每一次轮回结束时帝君兽那撕心裂肺的无声咆哮!
每一次轮回的终结,都伴随着帝君兽生命本源的剧烈消耗。那庞然身躯散发出的磅礴血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衰弱下去。鳞片失去光泽,肌肉在痉挛中透出难言的枯槁。它正被这恶毒的诅咒,一寸寸地拖向死亡的终点。
“梵天老鬼……”涵婓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腾,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这不仅仅是攻击,这是最卑劣的谋杀!利用帝君兽对圣主近乎本能的孺慕与守护执念,将这份情感扭曲成摧毁它自身的毒刃!
“将军!退后!”雷烬眼见帝君兽在一次剧烈的翻滚中,那燃烧着失控真火的巨大兽爪猛地扫向涵婓所在的方向,骇然惊呼,同时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想将她推开。
涵婓的身体却如同钉在了原地。她非但没有退,反而迎着那足以焚金融铁的毁灭热浪,向前踏出了一步!
嗡——!
腰间那柄饮过千夫长之血、刃纹中已隐隐显化《血光策》模糊字迹的血刃,骤然发出尖锐的嗡鸣。一股冰冷、肃杀、带着铁血意志的煞气自主喷薄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在涵婓身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失控的焚灭真火撞上这屏障,竟发出一阵刺耳的灼烧声,如同滚油泼雪,相互湮灭,激起漫天流散的火星与黑烟。
血刃护主!这柄曾噬主反噬的凶兵,在涵婓铁腕立威、以血饲之并最终饮主血完成认主后,其凶戾之气已尽数转化为对统帅的绝对守护意志!
涵婓没有低头看刀,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帝君兽那双被痛苦与幻象吞噬的墨绿竖瞳上。一股决绝的冰冷,取代了最初的愤怒,如同万年玄冰,瞬间冻结了她翻涌的心绪。不能退。退一步,就是看着与自己生死与共的伙伴、血灵宫最强大的战争兵器,在无尽的痛苦轮回中被活活耗死!退一步,第三纵队失去核心战力,天穹城危如累卵!
必须破开这牢笼!不惜一切代价!
涵婓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已被彻底焚尽,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雷烬!”她的声音冷冽如刀锋刮过冰面,“清场!方圆百丈,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血刃斩之!”
“是!”雷烬没有丝毫迟疑,厉声应命,转身拔刀,血刃卫队如臂使指,瞬间化作一道血色洪流,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隔绝了所有惊惧窥探的目光。
营区中央,只剩下涵婓与痛苦挣扎的巨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涵婓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与帝君兽血气衰败的腥甜,仿佛成了某种祭礼的前奏。她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并非指向帝君兽,而是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点向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
噗嗤!
指尖穿透皮肉的闷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灵魂都被这一指洞穿。涵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如同金纸。她咬紧牙关,生生将一声闷哼咽了回去,唯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瞬间被冷汗浸透的后背,昭示着这自戮之举带来的恐怖痛楚。
指尖抽出,一滴粘稠、璀璨、仿佛蕴含着生命最本源炽热与力量的金红色血液,颤巍巍地悬于指尖。这并非普通的血液,而是心头精血!是生命之火的源泉,是修为道基的核心!每一滴的损耗,都意味着寿元的永久削减,意味着境界根基的动摇!
涵婓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近乎燃烧的疯狂。她以这滴沉重得仿佛能压垮山岳的心头精血为墨,以虚空为纸,以全部的神魂意志为笔,开始凌空勾勒!
嗤——嗤嗤——
指尖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皮肉被无形力量灼烧般的声响。那金红色的血线并非简单地流淌,而是在虚空中艰难地“刻”下烙印。每一笔落下,涵婓的身体就剧烈地摇晃一次,口鼻间溢出的鲜血更多一分。血符的纹路极其古老、繁复,带着一种蛮荒、破灭、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撕裂一切虚妄的惨烈意志。它并非涵婓所知的任何一种符箓体系,而是在她决心以命相搏、沟通血刃深处那源自玄甲甚至更古老传承的《血光策》烙印时,自然而然浮现在她神魂深处的禁忌之术——破妄血符!
以心尖血为引,燃魂为焰,祭命为契,向天地借力,破万法虚妄!
随着血符的纹路在虚空中逐渐成型,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开始弥漫。涵婓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波动,仿佛承受不住这血符所蕴含的毁灭性力量。她七窍之中流出的鲜血已连成细线,滴落在胸前冰冷的玄甲上,发出嗒、嗒的轻响。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是尖锐的嗡鸣,神魂如同被投入熔炉反复锻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剧痛。
然而,她的指尖依旧稳如磐石!那悬在指尖的心头精血,依旧璀璨夺目!支撑她的,是帝君兽那越来越微弱、却依旧在痛苦中挣扎的嘶鸣;是烙印在兽爪鳞片上、属于守界人的古老图腾此刻发出的微弱共鸣与灼热;更是玄甲密匣中那句冰冷记载在脑海中炸响的回音——“文明重启,无可避免。唯血与火,或可争一线生机!”
她不能倒在这里!
“给我……开!”
当最后一笔血纹落下,涵婓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沙哑到不成调的嘶吼!那悬浮于空、由她心头精血构成的完整破妄血符,骤然爆发出刺破苍穹的猩红光芒!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凝成一道笔直、凝练到极致的血色光柱,带着涵婓全部的意志、生命与破灭一切的决绝,如同逆流而上的血色陨星,狠狠刺向帝君兽眉心,刺向那被墨绿咒毒覆盖的竖瞳!
血色光柱贯入帝君兽眉心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帝君兽庞大如山的身躯骤然僵直,所有挣扎与嘶吼瞬间停滞。覆盖在它竖瞳之上的粘稠墨绿毒沼,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冰块,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嗤嗤”爆响!无数扭曲的怨毒面孔在毒沼表面浮现、尖叫、挣扎,却又在血色光芒的照耀下迅速消融、蒸发!
轰隆隆——!
九天之上,毫无征兆地炸响了第一声惊雷!那并非寻常雷声,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在云层深处愤怒的咆哮,带着天威浩荡、不容亵渎的煌煌威压!整个天穹城仿佛都在这雷声中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无数道粗大得足以撕裂苍穹的惨白电蛇,在浓得如同墨汁翻滚的劫云中疯狂流窜、汇聚!劫云不再是单纯的黑色,其边缘竟被染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不断翻涌的血色光晕!那是天罚!是涵婓以心头精血引动禁忌之力、强行撕扯天地法则所招致的毁灭性反噬!
“天罚血雷!”远处负责警戒的雷烬骇然失声,声音都变了调,“将军引来了天罚!”
破妄血符的力量与梵天教主布下的记忆牢笼咒毒在帝君兽的识海深处展开了最惨烈的交锋。帝君兽的身体成了这两股恐怖力量碰撞的战场。它的头颅猛地向后仰起,脖颈拉出近乎断裂的弧度,发出一声超越了痛苦极限、几乎要震碎神魂的恐怖长嗥!体表的暗金鳞片大片大片地崩裂、掀起,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和森森白骨。左臂那狰狞的兽爪上,守界人的古老图腾前所未有的明亮,散发出灼热的青铜色光芒,仿佛在呼应着血符的力量,又像是在对抗着来自血脉深处的某种更古老的悸动。
涵婓首当其冲!她维持着推出血符的姿势,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枯叶。七窍中涌出的鲜血已不是细流,而是汩汩地向外喷涌,将她苍白的脸染得一片猩红可怖。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本源正在随着血符力量的持续输出而飞速流逝,如同沙漏走到了尽头。神魂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火焰和碎玻璃。视野彻底被血色和黑暗交替覆盖,唯有与帝君兽灵魂契约中传来的、那牢笼咒毒被强行撕裂的“喀嚓”碎裂声,支撑着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意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撑住…给我撑住啊!”涵婓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呐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就在这时——
轰!咔——!!!
酝酿到极致的天罚血雷,终于轰然劈落!
一道直径足有数丈、内蕴刺目血光、外裹毁灭性惨白雷霆的巨大雷柱,撕裂了翻滚的血色劫云,如同天神的裁决之矛,带着湮灭万物的恐怖气息,精准无比地朝着营区中央、朝着正在施术的涵婓与痛苦挣扎的帝君兽,当头轰下!
那威势,足以将一座山峰瞬间化为齑粉!
天罚血雷降临的瞬间,涵婓的意识已被剧痛和生命的飞速流逝推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甚至无法做出任何闪避或防御的动作,只能眼睁睁(或者说,是模糊地感知着)那毁灭的光柱撕裂苍穹,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