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林子里的号角声却像钢针般扎进众人耳中。
陆醉川站在巨石上,看着底下士兵攥枪的手直抖,几个新兵的喉结上下滚动,显然在强压着呕吐的冲动——那号角声里裹着阴煞之气,普通人听久了魂魄都要不稳。
"都把耳朵堵上!"他大喝一声,城隍印的金光骤然扩散,将营地罩成个半圆。
八卦纹路在雾中流转,那些刺耳的号声撞上来便像撞在棉絮上,立刻弱了三分。
底下士兵这才敢抬头,有个老兵抹了把汗,嘀咕道:"陆爷这印子...当真是城隍老爷显灵?"
话音未落,林深处传来更沉的笑声。
那笑声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声线却诡异地重叠成一道,震得人后槽牙发酸。
陆醉川的酒葫芦在腰间发烫——这是有大阴物靠近的征兆。
他灌了口酒,酒液入喉却像吞了团火,烧得胃里火辣辣的疼——今天已经用了两坛酒,再用下去,眼角的皱纹怕是要成沟了。
"大帅!"钱副官凑过来,枪管上还挂着昨晚擦枪的油布,"弟兄们说...总这么缩着不是个事儿。周天佑的鬼火营能钻地,指不定啥时候就摸过来——"
"放屁!"钱大帅打断他,可话出口又软了些,"不是缩着,是等。周贼要的就是咱们乱,咱们越稳,他越急。"他扫过人群,看见几个伤兵互相搀扶着坐起来,怀里还抱着拆下来的枪栓——这些人是昨天夜里替他挡过子弹的。
突然,队伍后排传来细碎的议论:"要不...分拨人去探探?总比在这儿等死强。"
"就是,陆爷再厉害,也不能把咱们全揣兜里护着。"
陆醉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三天前在破庙,老乞丐喝着他的烧刀子说:"当领头的,最怕两种人——一种是自己先怂的,一种是觉得领头的怂的。"此刻这两种情绪正像蛆虫似的在队伍里爬,再不想办法,不用等鬼火营动手,联盟自己就得散架。
"小九。"他转身看向立在树边的盲女。
小九穿着月白粗布衫,手里攥着判官笔,发顶的红绳被雾水浸得发亮。
听见唤她,她偏了偏头,盲眼上的白纱轻轻颤动——这是在"看"周围的气。
"墨寒。"沈墨寒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手里转着半片桃木符,"我猜你要去林子里。"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周天佑的奸细混在雾里,刚才那声笑...是阴将的笑。"
陆醉川摸了摸腰间的斩鬼刀,刀鞘上的铜环硌得手疼:"带你们俩去,够不够?"
沈墨寒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弯腰,然后在他耳边低语:"小九能感知到百步内的阴气,我在你鞋底贴了追魂符,要是遇袭,捏碎它。"她的呼吸扫过耳垂,带着点松烟墨的味道。
三人刚钻进林子,晨雾便浓了三分。
小九走在最前,每步都踩在落叶最薄的地方——她虽盲,却能"看"到活物的气:人是暖黄,妖是幽蓝,鬼是青灰。
此刻她忽然停住,判官笔往左侧虚点:"七个。"
陆醉川顺着她笔尖望去,只见七道身影正猫着腰往营地摸,穿的是周家军的灰布军装,可裤脚沾着的泥却是青黑色——那是鬼火营老巢后山的泥,他上个月带人端掉那处据点时见过。
"是周贼的细作。"沈墨寒摸出三张镇尸符,"他们身上缠着引魂香,等进了营地就点,到时候阴兵顺着香就能摸进来。"她的指尖在符纸上划出火星,"擒住他们,周天佑的局就破了一半。"
陆醉川刚要动手,远处突然传来赵霸天的吼:"大哥!营地遭袭了!"
这声喊像炸雷似的劈开晨雾。
陆醉川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小九的白纱翻卷。
沈墨寒按住他的胳膊:"调虎离山,这是要支开你。"
"可霸天那脾气,没到万不得已不会喊。"陆醉川盯着营地方向腾起的烟尘,喉结动了动,"你们盯着细作,我去去就回。"他解下酒葫芦塞给小九,"要是我半小时没回来,就烧符通知钱副官。"
林子里的路被露水浸得滑,陆醉川跑起来带得野草乱颤。
老城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当年我守城隍庙,有回山匪围城,我徒弟非要出城拼杀,我说'你护的是一城人,不是一城人护你'。"他脚步一顿——自己总想着用城隍印扛下所有,却忘了赵霸天会举着铁尺冲在最前,钱副官会连夜给伤兵熬药,连那个总偷他酒喝的小厨子,昨天还把最后半袋米塞给了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