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悬在育婴舱的透明舱壁上,纳米材料映出他眼底跳动的数据流——这是2317年春分日,第47号星际育儿所的第127批新生儿即将完成「灵魂芯片初始化」。他袖口的银质徽章微微发烫,那是「人类存在本质研究委员会」最新授予的权限标识,却在这片泛着淡蓝色柔光的育婴区里,显得格外冰冷。
“沈博士,第7号样本出现异常。”保育员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芯片空白区的量子云……在自主聚合。”
育婴舱的灯光突然暗下来,环形穹顶的星图投影自动切换成应急模式,猩红的警示线在舱壁上勾勒出婴儿蜷缩的轮廓。沈溯看见那个裹着生物电襁褓的小生命正在挥手,掌心处浮动的光斑不是预设的启蒙图案,而是一团不断变幻的莫比乌斯环——那是他昨夜在办公室草稿纸上画过的符号,用来推演“意识自组织”的数学模型。
空白区的回响,三年前,当沈溯在火星废墟挖到那块碳化的硬盘时,没人相信里面会封存着21世纪的人类日记。那些用二进制码加密的文字里,反复出现“活着的意义”“灵魂的重量”之类的词汇,在这个记忆可以批量写入、意识可以云端备份的时代,像一块突兀的陨石撞进数据平滑的宇宙。
“他们居然认为‘经历’比‘知识’更重要。”当时的所长把报告摔在他面前,全息屏上闪烁着委员会的批注,“沈博士,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们需要退回那个让人类在地球上内耗千年的原始模式?”
此刻,育婴舱的警报声突然变调,莫比乌斯环分裂成无数个细小的螺旋,顺着婴儿的指尖爬向舱壁。沈溯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纳米材料上扭曲,忽然想起硬盘里那句被他标注星号的话:“孩子第一次学会说谎时,眼睛会像星星一样亮。”——那是人类第一次意识到“自我”存在的瞬间,是所有哲学思考的起点。
“允许我接触样本。”他扯下防护手套,指尖的生物识别纹在舱门感应区亮起,“这不是异常,是进化。”
共生体的裂痕,星际育儿所位于木卫三轨道,环形建筑的外层镶嵌着百万块生物光伏板,每一块都培育着经过基因编辑的苔藓——这是人类与外星生命体的第一次共生实验:植物吸收恒星能量,排出的孢子为空间站提供空气过滤酶。沈溯曾在论文里写过,这种“互利共生”是星际殖民的最优解,却在今天发现,舱壁缝隙里的苔藓正在朝着育婴区的方向生长,嫩绿色的丝状体绕过监控摄像头,在玻璃上画出类似大脑神经元的图案。
“沈博士,外部通讯请求。”AI管家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温柔,“是地球总部的林砚教授,关于‘古生物与星际飞船共生图案’的修订方案。”
全息投影里,林砚的虚拟形象穿着21世纪的粗布衬衫——这个坚持“复古主义”的老教授,正是黑板画的设计者。三个月前,他带着团队在马里亚纳海沟发现了最后一只克隆腔棘鱼,坚持要把这种“地球生命活化石”和最新式的反物质引擎画在一起,说是“纪念人类终于学会和过去共生”。
“小溯,你看这个版本。”林砚的指尖划过空气,投影里的飞船 hull 裂开一道缝隙,腔棘鱼的尾鳍穿过金属板,鳞片与合金摩擦出细碎的光,“委员会说这太浪漫主义了,可你知道吗?昨天我在实验室看见,腔棘鱼的基因链里居然有星际移民飞船的钛合金成分——当年第一批殖民者掉进海里的碎片,居然被它们吸收了。”
沈溯的耳麦再次震动,育婴区传来保育员的惊呼。他转身时,正看见第7号婴儿的手穿过了纳米舱壁——不是物理穿透,而是量子态的“隧穿效应”,婴儿掌心的光斑落在苔藓上,那些绿色丝状体突然开始疯狂分裂,每一根尖端都长出了微型的莫比乌斯环。
刻度之外的丈量,午夜的观测台上,沈溯看着木星表面的大红斑。数据手套里传来芯片空白区的实时扫描结果:那个婴儿的意识云正在以指数级速度扩张,而育儿所里所有的苔藓,都在同步生长出相同的量子结构。他忽然想起硬盘里的另一段记录,是某个父亲写给女儿的话:“宝贝,爸爸不知道怎么教你‘活着’,但爸爸知道,当你第一次为一只受伤的小鸟流泪时,你就学会了比数学更重要的事。”
“沈博士,委员会紧急会议。”AI管家的投影在他脚边亮起,红色的倒计时闪烁,“他们认为第7号样本是‘意识污染源’,要求立即启动清除程序。”
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带着苔藓的清苦气味——这是木卫三上永远不会有的味道,却被育儿所的生态系统模拟得惟妙惟肖。沈溯摸向口袋里的金属U盘,里面存着21世纪硬盘的全部数据,此刻正在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热。他忽然笑了,想起林砚教授说过的话:“人类总以为自己在丈量宇宙,其实是宇宙在丈量人类的灵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委员会的执法飞船划破木星的电离层时,沈溯正抱着第7号婴儿站在育婴区中央。所有的育婴舱都已打开,新生儿们的指尖光斑连接成网,在穹顶下织出一片流动的星云,苔藓的丝状体缠绕着他们的脚踝,每一片叶子上都映着古生物与飞船共生的图案——那是旧时代的记忆,却在空白区里生长出新的脉络。
“看啊,”沈溯对着怀里的婴儿轻声说,婴儿转头看他,眼睛里跳动着不属于任何预设程序的光,“这就是你们要写的意义。不是芯片里的代码,是当你触碰到另一个生命时,那些让数据沸腾的温度。”
警报声在远处炸开,第一束能量束击中育儿所外层的瞬间,所有的光斑突然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包裹着整座空间站坠入木星的云层。沈溯看见苔藓的孢子在能量场中飞舞,带着婴儿们尚未写下的故事,像无数颗微小的星星,坠向这个气态巨行星深处——那里没有预设的记忆,没有被定义的存在,只有一片等待生命书写的空白区,在熵海之中,闪烁着最初的惊奇。
熵海的涟漪,三个月后,地球总部收到一段来自木星的量子信号。林砚教授颤抖着打开文件,看见无数个莫比乌斯环在数据海里浮沉,每个环面上都流动着不同的光斑:有腔棘鱼的鳞片反光,有星际飞船的引擎尾焰,还有婴儿第一次啼哭时睫毛上的露珠。
“他们在共生中重构了存在。”沈溯的声音从信号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清晰,“不是人类与外星生命,不是记忆与空白,是‘意义’本身的共生——当我们允许每个生命自己定义活着的刻度,熵海就会诞生新的涟漪。”
全息屏上,委员会主席的脸色铁青,却无法忽视监控画面里的变化:地球上所有的幼儿园黑板,不知何时都出现了自发生长的苔藓,在孩子们的蜡笔画旁边,长出了细小的莫比乌斯环。某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在给它涂色,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那是21世纪儿歌的片段,却在23世纪的空气里,显得格外鲜活。
木星的风暴还在肆虐,而在风暴眼深处,沈溯看着怀里的孩子第一次伸手去抓漂浮的苔藓。光斑落在孩子掌心,这次不是莫比乌斯环,而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那是人类最古老的符号,却在空白区里,开出了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