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一出,大家都缄默闭口,车厢里一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境地之中。
许佑德胳膊肘定在大腿上,手腕子定在额头尖,万分苦恼地开了口:“倒是把这么个关键点给忽视了,当真罪过。”
沈睿也觉得罪过,不过到底这个事儿是自己哥哥发现的,她心里除了罪过还升腾出一股子与有荣焉的骄傲:“哥,你真厉害!”
沈镜显然没反应过来:“你们是什么个意思?”
许佑德一愣,更加罪过了:“得!竟是个误打误撞的天生之才。”
沈镜更疑惑了。
阳伯公道:“像是通倭这种罪名,各府各县都是要严令监禁的,万没有牵着犯人还出去溜一圈的道理。”
沈睿小声嘟囔:“万一这届知府是个憨批呢?”
几双眼睛一下就往她身上投来,有长辈的有哥哥的还有自己未婚夫的,惊得沈睿一愣,连连摆手道:“我瞎说的,我瞎说的!”
阳伯公:“若是我没有记错,这届杭州知府姓马,名帷,字润清,出自江西,家中虽清白但也不至于贫寒,正规科甲出身,为官素有正直之名。他该是做不出这等憨批的事儿来的。”
沈睿:“那会不会是那些‘反民’的缘故?”
阳伯公:“这又怎么了,详细说说。”
沈睿:“我记得,那些反民先跪在了府衙门外,然后才把倭寇头目给放出来。倭寇头目和官府衙役站在台阶上头,反民跪在台阶下头,有罪的趾高气扬,未定罪的偏还诚惶诚恐。”
阳伯公:“听你这般一说,这场景好像是在指认。”
沈睿:“指认?”
阳伯公:“指认共犯,或者说是通倭之人。最后那帮所谓‘反民’被带走了吗?”
沈睿点头:“不错,最后他们是被带走了。”
阳伯公:“那就是了。看来这个倭寇头目不光是指认了真正地通倭之人,还顺道为自己报了仇,把谢琼小哥也给算计得丢进了狱里头。”
沈睿:“而且还有一点疑惑——我看那时候在地上跪着的全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说他们通倭,还真是有点不太相信。”
阳伯公问:“是田农吗?”
沈睿:“是!”她再仔细地想了想,又说道,“而且我还瞧见一个青色官府的,如今想来,他该是个七品的县令。”
阳伯公:“杭州多商人,周边田农虽有,但也多是富农,各家自由自有基业,鲜少有去做反农浪费时间的。若是有个县令在旁,这倒说得过去了。”
沈睿皱眉:“您是说,这些‘反农’许是跟着他们的县令来的?”
阳伯公:“是。”
沈睿:“跟着他们的县令徒步百里从县走到了府,然后让在府里关押的倭寇头目来指认他们?”
阳伯公笑了一声,“该是这样没错。”
沈睿咋摸着不对味了:“可是这样顺下去,听起来就像是个欲加之罪啊!”
阳伯公:“心思放平展一些,你情绪太急,严实地挡住了自己的耳目——但凡事并不只光是意念便能成事的,且还要观摩着瞧瞧周围的实境。”
许佑德笑着插了句嘴:“心学也讲究实境?”
阳伯公给了他个目光:“我是研究心学,又不是在研究修仙。”
许佑德:“......”
沈睿:“......受教了。”
阳伯公慢慢与她说道:“谁是贼吏,谁又是反民,谁背责,谁又在撒谎,如今单端赖了我们表象的臆测,怕是什么都察觉不出啊!”
几人又都漠然了。
沈睿:“是,这事儿纷繁杂乱,妄下定义实在太过武断。”她扭头朝着阳伯公问道,“可现在谢大哥下了狱,我们几个行踪不敢暴露。仙霞唯一能行的,怕是要从最里头地方一点一点挖起了。”
阳伯公点头:“是,那从哪儿开始挖?”
沈睿:“从那些被定义为‘反民’的开始挖。“
阳伯公跟着她的思绪慢慢说道:“若他们是‘反民’,那和黑衣人头目该是有所联系,那便是能从黑衣人身上下手,若能证出黑衣人背后的主子和谢琼小哥的关系最好,如此便可反告一个诬告;若是他们不是‘反民’,那黑衣人便指证了他们,其中便有深层的厉害关系,我们也可以从这下手,证清正白。”
连许佑德面上的轻浮彻底收敛了起来,转而换上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容。
沈睿激动:“正是如此。”
阳伯公点头,又问道:“谢琼小哥与你们关系如何?”
沈睿一愣,许佑德跟着一愣,沈镜挠了挠后脑勺,勉强开了口:“算是朋友吧。”
邹胥之:“知己好友。”
阳伯公:“那去调查‘反民’大事之前,还须得先去牢里打点一下,不然那小哥怕是会吃点苦头。”
邹胥之冷哼一声:“那要娇滴滴的公子哥吃点苦头又怎样,看不到人间百态就认不清世态炎凉!”顿了下,又问道,“怎么打点?”
沈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