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佑德惊了:“不认识?京杭大运河都修到你家门口了,船只在码头上码得鳞次栉比,你怎么会不认识?”
惠通河修成之后,京杭大运河的重点从通州接达京师的什刹海,直通东便门大通闸桥,这里俨然盛了全国货物直达京师最大的集散码头。
沈睿自小在京城里宝贝似得长大,虽说喜欢假小子似的乱玩乱跑,那也仅限在城中那一块繁华的区域;且她自小对着水上运动也不甚感兴趣,大通闸桥的壮观是一次都没见过。
总的来说,是个没见识的旱鸭子。
沈睿无辜地瞧着他。
许佑德:“......”
他叹了口气:“好吧。”
这时候的船只大致分为两种,商船和官船。商船就不必说了,容量小做工粗糙,传承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一般船只模样,种平底、方头、方艄,一般称作沙船。
官船又得分为两种,走漕运的,走海战的。走海战的船只模样有时候还得根据将帅作战的不同战略来更改船只构造,直到如今,已经有连环船、车轮舸、鹰船等一批新型水上作战工具。
沈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许佑德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还是没懂。”
沈睿面无表情:“废话,你只说了大致概念,形容什么的一词儿都不沾,我拿天灵盖去懂吗?”
许佑德:“......”
他又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吧,其实区分商船和官船的关键点很明显,就看船舱。”他一边说着,一边言传身教,抬手一指。
沈睿顺着他指向方向望去。
他先指了码头上左边的一批船只:“你看,这边的船舱敦实,没有开暗口,那必定是商船了,或是载货用的,或是载人用的。”
沈睿一听到“载人”两个字,鼻尖设身处地地回归回忆,似乎又萦绕了一股子臭袜子味,忍不住地皱了皱鼻头。
许佑德手指指向往右边挪了挪:“你再看这边——战船是打仗用的,火铳、载火球、神烟、神沙、毒火等火器都得派上用场,因此船舱需要开暗口,来放置火炮武器。”
沈睿脸色瞬间就变了。
许佑德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得,兀自在那继续履行科普义务:“若是在水上,便更能直观判断了,吃水少的是战船,吃水深的是商船;战船迅捷如飞,商船慢慢吞吞,对比在一处,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和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翁比赛跑似得。”
沈睿:“你就想告诉我,这帮子水贼不光是在生造商船,而且在造战船。”
许佑德弯了眉眼,以一副欠揍的表情贱兮兮笑道:“是。”
这年头能用上战船的无外乎三种人,水贼,倭寇,官府。
但水贼首先排除在外。
理由很简单,如今的水贼基本都是在水路运河猖獗,最多的动作就是打劫金银财物,没必要浪费时间非要搞一艘战船来声势浩荡地打仗。再者,水贼的目标是商船,若是对应地用上战船打劫,一火炮下去,商船就被打成碎渣子了,那还打个屁的劫。
最有可能的还有两个,倭寇,官府。
如今东南倭寇在乱,无论哪个势力都是需要大批的战船支持,他们亦是最有动机的。
可勾结水贼,绑架人丁来造船,这种行为也忒丧尽天良了......
沈睿沉默了多久,许佑德就盯了她多久,如今瞧她的眼神朝着他望过来,便很是温柔的笑笑,道:“看你在动脑子就没打扰你,怎么样,用你的小脑袋瓜想出什么来了吗?”
沈睿连前文铺垫都不打,直接问道:“你认为是倭寇还是官府。”
许佑德果然半分都没有惊讶,想来也是已经在心底有了心思的弯绕,他敛了笑意,掷地有声地回了她两个字:“官府。”
沈睿嗤之以鼻:“就知道你这个愤世嫉俗的会认为是官府。”
许佑德立刻双手投降地叫屈:“明明是你问我的......我欢欢喜喜地与你说了心里头的真实想法,偏你还要怪我。”
这话说得着实委屈,沈睿听得忍不住心肝一颤。
沈睿:“你怎么想到会是官府呢?历朝历代也断不会有朝廷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儿来。”
许佑德反问她:“怎么不会?”
沈睿奇了:“那又怎么会?”她又说道,“空口白牙地说着不算。”
许佑德:“你倒是不让分毫的便宜。”
沈睿:“少废话。”
许大爷被骂了也是一副呵呵笑的好脾气模样,他轻轻说道:“战乱时候的赋税徭役,和如今这般可没有什么区别。”
沈睿一愣,转而又看向了那片空旷工地上,那群人丁苦力勤勤恳恳伐木搬运,任劳任怨地仿佛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