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约约,总感觉脖子上好像被套上了一根绳索,有一种濒临窒息的紧迫感。
少年毕竟是少年,见识少,如今的杨柳拂月回想起来,也明白了这眼神的名号。
杀气。
当时的老村长,看着少年乔三的眼神,是动了杀念的。
不过当时的乔三并不晓得,只觉得这眼神压迫至极,直让他喘不过气来。不过踹不过气倒也罢了,他在心惊胆战地想着,自己得从村长这处得到什么样的处分和训斥。
过了良久,村长身上这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这才缓了缓,他慢慢地好像从心口里吐出了一口气出来。
村长叹着,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乔三一时没反应过来,抬了头,傻傻地问道:“去哪儿?”
村长:“你不是想看看外头的天地吗?你不是想去这座山下头的那座城里头吗?你去吧,我不拦着你。”
乔三先是一喜:“真的?”
村长:“真的。”
乔三惊喜之后却又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的就忽然让步了呢?“村长,我......”
村长:“但你出去了,就不要想着再回来了。”
乔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其中深意,自己这是被驱逐了吗?但少年到底是少年,心里头没有多少城府,只觉得一切都是可以商榷的。
乔三道:“村长,我错了,我不该惹您生气。您别赶了我走。”
村长:“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自己走罢。”
......
沈睿听得正是入迷,乔三却一下子住了嘴,他眼神虚虚,飘着望向了堂中央的城隍像,不发一言。
她老老实实地等了等,却见乔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不由地乍舌惊讶:“这便完了?”
乔三点头,极度坦然:“完了。”
“不是,这怎么就完了呢?村长让你走你就走了?”
乔三低了头,慢慢道:“是,我就走了。一方面是当时年少气盛,不肯退步,另一方面......我确实是想出去看一看外头的世界。”
沈睿皱眉:“村长当时怎么会放了你出去?”
许佑德接口道:“这是很好猜想的,一方面是乔三已经乱了心念,若是不放他出去,极大可能会成为执念的魔障,总有一天也是会逃出去的;另一方面,也算是为了全村人着想吧,乔三看到了外头的世界,必定是会与村人去说,倘若村人也生了这等心思,那村长可就不好办了。”
乔三:“你说得这些有理,可能是村长当时想着的,也可能是他当时没有想的。不过人死百事了,再猜的多了,也没什么用。”
小渔村里的人,天生带着一股自然的豁达知足。
沈睿好奇得很:“村长当真放你出去了?”
乔三:“当真。”
沈睿:“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乔三:“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只往那山上走了几步,就又回了身,想看看村长是不是真的放我走。”
沈睿问:“村长怎么样了?”
乔三:“村长挺直着背脊,却是直接跪下了。”
沈睿惊道:“村长跪下?他为什么会跪下?”
乔三:“村长向着北边,双膝着地的跪下。他问我为什么还不走,我却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
乔三看着村长跪下,直直地愣了,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便一门心思地打算挽回。
村长却喝住了他:“想出去,就不准走回头路。”
乔三的脚步又停了,“村长,您在干什么?”
村长:“我在求天恕罪,老天恩德,赏了我族一条性命,我却背叛了恩德,依着自己的恻隐之心,放你出去寻了自由。”
乔三还想说些什么,村长却立刻地就站起了身,他转过来骂道:“滚吧!”
“快滚!”
乔三被这几句骂得无名火起,转身干脆,当真一步不回头地往山上跑了去。
他这一转身,便是没了家了。
沈睿心里头柔软了三分,温声问道:“那这么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乔三:“怎么过的?我身上带着会传染的病,只能东躲西藏地过日子,见了东西就吃,看到好看的就拿。这原是村里的常态,可到了外面好像就不一样了。”
外边自然不是小渔村,可乔三单枪匹马闯入了花花世界,这些东西,没有人能教他。
沈睿:“所以你被当成了......贼?”
若是这般成就了杨柳拂月的名声,那可太对不起孩子的稚子心肠了。
乔三:“一日为贼,终生是贼,等我明白过来这样做是不对的时候,我早已被人打上了贼的标签,怎么都洗刷不掉了。”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想,我虽然误入了贼途,可也不能当真地昧了良心,不然哪里对得起村里人的教导,对得起放我出村的老村长?于是我就去偷那些贪腐胥吏的钱库,把这些银钱散之于民。”
沈睿真心实意:“你也是苦。”
乔三:“是呀,我也是苦,在外头活着越苦,我便越是想回到村里。可是老村长在世时候,我怎么的都不敢再回去,硬生生地等了两年,我才又回到了村子。”
沈睿:“一回到村子,就当上了城隍爷?”
乔三:“那我能怎么办?正大光明走到村人眼前吗?被老村长盖了章飞升封神的乔三又回来了,你让村里人怎么去想他?”
大概,是会生出质疑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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